沈晔没想到何医生会再次约他见面。他们约在了老地方,沈晔下课耽误了一会,走进店里时,二中的学生已经把位子占得满满当当了。
他拨开人群走到吧台之后的座位旁,何奕直到他坐下,才机械似得抬起头,投射过去的目光空洞无波,让沈晔生出了一丝好奇,想撂下话立即离开的念头搁浅下来。
“小晔”他干巴巴地喊着,声音撕扯仿佛被割去了一半声带。
他目光不断在沈晔身上逡巡着,似乎是想寻找着一个突破口,可沈晔坐在了卡座的边缘,一条腿朝外,书包没有取下,双手抱臂俨然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他想像上次那样抓住少年的手,作为开始叙说的前提,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何奕不甘地放弃了这个念头,改为了缩进卡座角落,一抖一抖地抽搐着,连带着脱出口的话也在抽搐了:“小晔沈清凌是个恶棍!他不仅毁了你也毁了我的一生!”
何医生本来能称之为清秀的脸围照着浓厚的灰败,这使他看上去狰狞而扭曲,曾经平静温和的嘴角弯曲成诡异的弧度,面部神经的抽动带动面颊不正常的颤抖。
他忽然换了种语调,整个上半身都伏在了桌上,像一头红眼的蜥蜴,探着头嘶声说:“他疯了,他会害死你的,沈晔,快点逃啊!”
“.他做了什么?”沈晔摘下了书包,抱在胸前。
何奕布满血丝的眼睛倏然睁圆,那双眼睛中明显飘过了一丛阴云,他闭上眼睛,整张的五官都因痛苦而扭搅在一起:“他找人一群人对我施暴我无法报警,那个恶魔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啊——”他开始了轻声抽泣。
他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也不顾一个高中生是否能理解他混乱的逻辑:“我的肉体被玷污了可他永远无法触及我的灵魂”
他将头转向了沈晔,真挚地望着他,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是命中注定的救世主:“小晔,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只要你相信我,只要得到了你的信任!我就能抛下这一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你对我来说——”
“何医生,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沈晔无法给出更有效的建议,摇着头说:“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相信你的话了。徐刚和徐思丽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这一点你早就知道吧?”
何奕目光躲闪,组织着语言:“亲子鉴定书证明你们有亲属关系,你的户口的确是归于他们名下的。”
“你欺骗了我,把我送回了侵占十年前我父母遗产,将我赶出门的姨母家。”沈晔在陈述事实时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静,他事后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挖掘出的一系列真相让他变得麻木了,他在叙说的时候,更偏向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一切,仿佛他并不是这场纠纷中的核心。
“我交给你三万调查费,你把一半给了徐家用以使他们配合你。”
“徐煜也不是我原本的名字,徐思丽在入户口时改掉成了这个。”
“.何医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小晔我不是啊!我没有,我没想这样!我、我只想救你!你知道吗,你当时拿着老师的名片来事务所找我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这个孩子,他每个呼吸都在向我传递求救的信号,我怎么能忍心无视呢?!”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扒在桌台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看我,小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你人生的考虑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你和我多么相似啊,我们都是金钱玩弄下的牺牲品。”
沈晔听了他的话,没有半分动容,只在轻轻摇头。
何奕吞下了苦涩,他顿了顿,问道:“这些都是沈清凌告诉你?”他扯着唇片,牙齿在细微打颤,不敢置信说:“你怎么能相信那个恶徒的话?”
沈晔觉得对话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何奕的精神状态明显不足以支撑着他们正常交流。
“首先,既然你用这个名字称呼我,就说明我还是‘沈晔’。其次,沈清凌是不是恶徒,要由法律评断。最后,他是我的养父,我选择相信他。”
“至于何医生的事,”沈晔挑起眉,不属于未成年人的漠然出现在脸上,“我会帮你问他的。”
沈晔直接翘掉了晚自习,路上买了份好消化的晚饭往医科大附院去了。他没有通知养父自己会到,出于一种纠结的心理,他想偷偷在沈清凌不知情的情况下真实地探望养父的病况。
沈清凌的病程到了什么阶段,沈晔不太清楚。他从同病房其他两位病友的情况判断,下意识认为养父的情况至少和他们一样严重了。
?
不管沈清凌在隐瞒着多么严重的情况,他作为养子,或其他任何什么角色也好,都有知晓的权力。
除此之外,对于何奕的事,他的确有一些需要和沈清凌强调的东西。
沈晔走出十七层的电梯,晚间下楼买饭的病人家属推挤着他抵开玻璃门。他拎着沉甸甸的餐盒,经过门口一个病房时,两个护士急匆匆走出来,他反应迅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