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我忽而不太想再看见她。

    我久违地感到厌倦。

    于是我简单地向她交代了府邸的布局，并告诉她我即将闭关一年。府邸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只有一些用作洒扫的傀儡，所以她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逃跑。

    府邸周围有我布下的禁制，并不致命，但也足以困住一个才刚刚入道的少女。

    她如果足够幸运……

    那便祝她足够幸运。

    我既然选择了闭关，那她将不能在这府邸中找到任何一本其他的功法，一年之期若至，她如果没能逃出去，便只能选择被我驯养，或是被我摧毁。

    我期待着一年后的相见。

    我很确信，在踏进静室之前，我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哪里不对，仍是一贯温和懒散的微笑，反倒是她，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眸中透着恍惚。

    我仍掌握着一切。

    可她却忽而拉住了我。

    “主上……”她紧张地咬着唇，拉着我袖子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像是付出了全部的勇气。

    我迁就地停下脚步，等待着她的后续。

    我的梦迎儿，这是……害怕了吗？

    那么，她会如何求我呢？

    我微微勾起唇角，面上是牢不可破的温柔笑意。

    我已想好了要用怎样温和却残忍的口吻打破她的幻想。

    然而……

    “您很好，您不是怪物。”

    她张开口，怯怯地，坚定地说道。

    “……”

    短暂的静默里，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我几乎以为听错了。

    “你……”我的手指颤了颤，忍不住回身掐住她的下巴，脸上头一次没有了原本温和的微笑，“你在说什么？”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可怕，她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纤长的睫羽簇簇地颤抖着。

    我漠然地望着她，没有松手，而是加大了指尖的力度，直到她白皙的肌理上浮现出青紫色的淤印来。

    她吃痛，顺着我的力道微微扬起头。

    睫羽之下，那双总是晕着水汽，温顺而又平和的黑瞳中，正闪烁着澄澈清亮的光芒。

    那光芒里像是含着东海的霞光，瑰丽的色泽妆点了自由与梦想，她曾那么渴求地看着天际，像是一只欲要展翅却困于牢笼的囚鸟。

    可那霞光里分明还簇拥着我。

    面无表情，冷漠到有些阴郁的我。

    “主上，您不是怪物。”

    她重复地开口，语声柔弱却执拗。

    暴戾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几乎想把眼前的少女撕碎。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她这是可怜我，所以……在试图安慰我？

    她从哪里得来的勇气？

    “梦，迎，儿。”我一字一字地喊着她，语音带着古怪的平和，“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神色终于显得有些慌乱，她的嘴唇颤了颤，急忙解释道。

    “妾……妾僭越了。可是妾说的是真的，主上，您……您真的很好。”

    “哦？”我偏了偏头，笑意冰凉。

    “真的，”见我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梦迎儿明显着急起来，连出口的语句都显得有些零散断续。

    “您……很温柔，对妾很好，您买下妾，可您并没有立即采补妾，而是给了妾选择。您……您怎么可能是怪物。”

    “您给妾披上外衣，带妾出海，安慰妾，收留妾……妾在东海上看见漫天的霞光，那是妾看过的最美的场景。”

    “主上，在妾心中，您很好，特别好……”

    说着说着，见我仍是无动于衷，她的眼眶微红，像是急得快要哭了，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只能讷讷地重复着什么“您很好”，“您真的很好”。

    可怜又笨拙，无端让人觉得厌烦。

    “……呵。”从始至终，我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回答，好不容易等她无话可说，只是用一双晕着水汽的漂亮眸子期盼地注视着我。我才挑了挑眉稍，失笑出声。

    我缓缓松开扼着她下巴的手指。

    我看见她眸中突然展现的安心。

    我忍不住又想笑。

    “我的梦迎儿……”我摇了摇头，语中含着淡淡的，古怪的笑意，在她惶然的眼神中，我的手掌微微下移，继而抵住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