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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澜在床上只穿了一件长袖家居服,算是睡衣;洛纬秋抱着他,手臂在他后背收紧,手掌还能摸到金澜背上那薄而窄的肩胛。金澜最近又瘦了些,那骨头摸在手里,像一把未开刃的刀,割在洛纬秋心头。
金澜颈间还有股好闻的味道,不是什么香味,只是叫人迷恋。这味道幽幽,像从极远处飘来,大约是故乡和童年的味道,洛纬秋无言地闻着,突然想哭。
从前没发觉自己是这么爱掉泪的人。
感受到洛纬秋的异样,金澜忽然也心痛起来。不过这心痛与自己的处境无关,他纯粹是因洛纬秋的痛苦而痛苦。至于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病痛,此刻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有人这么脆弱呀,”金澜下意识地收了收胳膊,也把洛纬秋圈在怀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洛纬秋继续抱紧他:“可是你看不到了。”
金澜摸了摸他的头:“都是暂时的。”
洛纬秋不说话了。他的头越沉越低,直至把脸贴在金澜胸口,闭上眼睛听着金澜规律而有力的心跳。
“学长,可以把我的眼睛换给你吗?”
“什么?”金澜没听懂。
“你如果真的失明了,我就把我的眼睛换给你。”
金澜心头一热,他感动,又觉得好笑:“这种不可再生的器官,是不允许活体捐献的,再说了,也没到那地步。”
“行啦,”他揉了揉洛纬秋的头发,想把他扶起来:“不要再撒娇了。”一语道破洛纬秋如此举动的本质。
洛纬秋就不起来,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伏在金澜肩上,一双手在金澜后背不停摩挲,却毫无情色意味,摩挲的本质是寻找和确认,他只是不安,须得以行动来使自己安心——还好,金澜还在他怀里。
还好,他们尚未分离。
金澜推了他两下,没推动,无奈地评价:“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我还是个病人呢……”他主动搬出这层身份,以此为威胁与震慑。
果不其然,洛纬秋虽身子没动,但却微微抬头,问:“你不舒服吗?”
北方的冬季刚刚降临,与春日气温有升有降的反复不同,所有人都明白,到了这时候,日子只会一天天冷下去了;至于春暖花开,那是第二年的事了,人们对遥远的温暖不抱期望、不作幻想。而房内刚刚开始供暖,稍不注意还是会手脚冰凉。
洛纬秋几乎是本能地去攫取近在咫尺的热度。
金澜尚不算瘦得凄楚的体型,然而洛纬秋一寸一寸摸上去,还是能清晰感受到他那皮肉下每一块骨骼的分布与走向。就这样一个人,摸上去抱上去绝对称不上多么舒适的体验。金澜能提供给洛纬秋什么呢?说到底,不过只有一些温度与味道。
微不足道的暖意,以及令人怀旧的气味。
而反过来讲,被一个沉甸甸的大男人压在身上,也绝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金澜身子晃了晃,还是勉力撑住了,没倒在被子上,“我……”
“……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没有推开。没有拒绝。当一个人浸在黑暗河流中时,谁能狠心到拿走他唯一可依仗的浮木?金澜也没有自杀的勇气,他做不到对自己这么狠。
洛纬秋于是放下心来,又嚣张地偏过头,在那块雪似的颈间肌肤上缀上一吻。轻轻的一下而已,金澜却像被抽光了气力,忽然感觉身上一松,就直直地倒在一团柔软棉被中了。
洛纬秋也随他倒下,依旧霸道地压在他身上。他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什么,只是偶尔在金澜颈侧闻一闻,或是吻一吻,像某种忠心耿耿的大型动物。
“你说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金澜缓缓开口。
“我会背着你过去,我陪你面对。”洛纬秋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空白令金澜心跳加速,“如果你真的没有我会更好更开心的话,我……学长,你来选择,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金澜听到他说:“我想要的,只是你健康平安。”
金澜始终没有再挣扎。曾经的视力能提供给他什么?安全感、便利性、作为一个健全人而健全生活下去的底气。现如今他怀中有了一棵浮木,在一团虚无中徜徉与游荡,他看不到也不害怕,因为他有所依。
尽管洛纬秋替代不了他的眼睛,尽管也许第二天起床时他会再次不安,但起码……此时此刻,让他多一点直面与拥抱的勇气吧。金澜如此在心中祈祷着。
他抬起手,捋了捋洛纬秋的头发,那一根根小刺在指缝间滑过,“洛纬秋,我困了。”
洛纬秋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然后又扑过来抱着金澜,手臂反而比刚刚更紧,“嗯,睡吧。”
“你这样我怎么睡?”金澜发觉自己简直是被套上了一件脱不掉的救生衣。
“这样也能睡的。”洛纬秋胡搅蛮缠。
“撒娇不是好习惯。”金老师板起脸来,试图教育他。
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