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寻的手心冒出了细汗,却不是因为惊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以后必下十八层地狱,我们不会再见。”席温扇的声音幽幽沉沉,像自地底爬出。
愤怒的表情倏忽染上一丝悲哀,魏寻紧紧望住他双眼,道:“你变了……”
“我没变……”席温扇也同样望住了他,毫无预兆地,一滴眼泪自眼眶掉落下来,落在了魏寻面庞,“小师弟……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情咒》下
无人能够想象他是如何自那崖底生还,在失去记忆后,经历过怎样的苦难才走出了大雪封锁的深山。亦无人知晓,当他恢复记忆的刹那,心头涌起的是怎样的滔天恨意,以至于泯灭良知,亲手结束了恩人与妻儿性命。
无人能够想象,无人知晓,包括他自己。
他宛如游魂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岿山,这五年里,岿山派早就完成了新老掌门的交替,而曾同属候选人的他,如今身份不过是个“失踪”已久的弟子。
杀死一名仆役并易容成对方的模样潜入后,他听闻了更多对新掌门的溢美之词:年轻有为,俊美无俦,更有江湖侠女扬言非其不嫁,可掌门唯独钟情夫人穆白萍,多年来恩爱甚笃。
众人眼中,席温扇就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完美无缺的人。
有情有义,完美无缺……
魏寻冷笑出声。他苦候半月,就为借今日之机彻底撕下那张虚伪的面具。
因给儿子大摆满月酒,席温扇将所有弟子招待在前厅用餐。
于是,魏寻熟门熟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内院穆白萍的闺房,胁迫她向丫鬟传达了有事欲与席温扇商谈的“口信”,随后便留下一坛梨花酒,将药晕过去的母子二人带往密室。
密室中依旧挂着祖师曲华裳的画像,画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银月戟。
将长戟提入掌心,他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将“活人皮”覆在脸上。这是他自无眉老人处盗取的宝物,能令他轻而易举改头换面;一张与那人同样的,俊美无俦的面容。
杀!
杀!
杀!
倒在他脚下的有仆役、丫鬟、陌生的宾客,有曾经朝夕相处的同门,而最后一个染血双手的是他拜入岿山第一个给予过他温暖的穆师兄。但无论何者,他没有迟疑,他的心平静如水。血气冲天,红雾弥漫中,看了眼躲藏桌下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他长戟一收便即离去。
五年前,一坛梨花酒便叫他中了计。五年后,这坛酒一样可以叫席温扇回忆起只属于他们的“秘密”。看到此酒,看到消失的妻儿,席温扇必将赶往废庙,而当察觉事有蹊跷再赶回时,等待他的只有“人间地狱”。
魏寻重返密室。已苏醒的女子正怀抱婴孩缩在角落,满面惧色望向了他,而婴孩双眼紧闭,嘴唇发青,却是犹如死去一般。
他对岿山的师兄弟没有恨意,甚至对眼前女子也没有恨意,可掌门之位、性命、妻儿,他所失去的一切席温扇更不配拥有!
点了女子穴道,魏寻挟持她去往了后山悬崖。
一切皆如预料,半个时辰后,视野前方便出现了那道熟悉身影。身影越走越近,双眼紧紧盯着被捆绑树下的女子。女子此刻已泪流满面,乞求的目光不停朝脚边襁褓中的婴孩送去。然而那人却于十丈开外骤然停步,他清楚,自己的双脚没有对方的兵器快。
在耳根轻轻一摸,撕下了薄如蝉翼的面皮,魏寻微笑着注视他,亲切的语气仿佛故友重逢:“山中所访逍遥客,为报白云深处寻。我们又见面了。”
眼望熟悉的脸孔,耳闻熟悉嗓音,席温扇指尖不可遏止地颤了颤。这个五年前风雪之夜便该消失的人,五年后“死而复生”,杀光他的同门,掳走他妻儿,此刻站在他面前,为的只会是一个目的:寻仇!
席温扇无可辩白,怪只怪老天为何让自己与这人相遇,若这人未曾拜入岿山,自己也不会遭此劫数。
是劫躲不过。
所以他两手空空,只身前来,来还他欠下的债:“这是你我间的恩怨,与她们无关,求你放过她们。”
笑容渐敛,魏寻冷冷道:“做到我让你做的事,我便放过她们。”
言罢,他一个疾步便冲至对方眼前,戟刃直插地面入土三分:“用我的命换来的戟,杀了我!”
瞬间的愣怔过后,席温扇拔戟而出,直刺向前!
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带走了魏寻眼底最后一丝温度。
他不闪不避,然戟尖却停在了他胸膛之上,无论席温扇如何施力都难以深入一分!就当席温扇满脸震惊时,魏寻一把夺走兵器,起脚踹入他肚腹,紧接哈哈大笑,笑声凄厉无比:“‘玲珑甲’果真是举世无双的宝贝,连银月此等神兵亦难伤我分毫!可惜啊,可惜!你再也杀不了我!”
连退数步,席温扇疼得蜷缩起身体。
“既然做不到,就休怪我无情。”足跟一蹬退至树下,魏寻扬戟便朝穆白萍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