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夜,歛红坊的三场演出完整收尾,将军与秀才站在舞台中央携手答谢,没有歧异、没有算计、没有斗争,强烈的反差让化雨抱着怀疑,一直延续到兮月的厢房里。
「演得很棒!对吧!」兮月沿路抒发自己关系完的心情,混着一些戏内人才知的秘辛,刚入房就迫不及待追寻化雨的意见。「前面那句命同绝是老桑自己加的吧!完全画龙点睛!」
「嗯,是阿。」
「还有那处完全无响的停顿,直接把气氛堆积到最高潮!」
「嗯,大概是吧……」
「化雨公子。」
「嗯,是呢……」
兮月跩满狠劲捏出化雨臂膀赘肉,痛楚才使化雨神智拉回现实。「化雨公子,你有心事?」
「阿!不……嗯……怎麽说呢……」化雨剑指清点脑袋,试图组织出兮月能理解的语言。「虽然结局是好的,但总感觉将军语气里充满哀伤。」
「欸?是吗?」
「嗯,特别是那几句由九岚来唱的话。」
「我想……」兮月捞出大大小小的卸妆瓶罐,化雨制约似地乖乖坐到跟前。「或许是化雨公子你,心中充满着哀伤吧。」
纤手按住大脸涂抹凉膏,化雨无法应答也无法否认,只能感受着兮月的指间搓肉,和兮月的言语搓肉。
「戏剧最大的价值,在於与观众引起怎麽样的感动,只有感同身受,戏剧才会是好看的,这是每个艺女都知道的基本功。」
兮月说得不错,化雨闭紧双眼,历历皆是百丝脉悲惨的苦痛回忆,正是这些回忆,才让化雨懂了将军所背负的罪孽,懂了那奋不顾身只求一死的想法,也因此,他才懂得最後结局时将军话语间的悲伤。
「这不是挺好的吗,会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能把悲伤释放出来。」嘿嘿笑着,化雨能够想像,兮月又把自己的脸抹成花花绿绿的猪头。「好啦!去沐浴吧!」
「多谢,听你这麽说,有平复一些。」虽然平时总认兮月傻,但某些时候,化雨觉得兮月或许才是真正圆融参悟真理的大师。
「嘿嘿!你只是入戏太深!」
「或许是。」化雨找至铜镜前映照,自己的面孔确实滑稽,唇上好一大块红艳胭脂抹过鼻头,眼尾的睑膏拖得老长,滑溜垂至脸颊旁,双颊的红粉更拍得满脸红一块白一块,极似挨揍,怪不得能引九岚发笑。「《山河世间》之後就没什麽大事了吧?」
「演戏完後,还得谢戏。」
「谢戏?」
「是啊!那些出演《山河世间》的艺女们,会成为歛红坊一时疯迷的红牌!可热着呢!」兮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块白手巾,看着化雨的脸喀喀笑着。「特别是老桑阿,贵为脂白,身分却还不满弄花,肯定很多人抢!」
「这麽一说,肯定是……」化雨在心里汗颜,打从九岚接下白玉倾的工作那一刻起,他早该想到这人会一步步被b向群众焦点,毕竟还是曾经被富豪买下的艺女。尴尬地讪笑两声,化雨吐槽。「都能听到她接下来连珠串抱怨。」
「抱怨归抱怨,老桑每次都是拚尽全力完成工作的!」
「确实是,这才像她。」
九岚又扬起一阵大大的喷嚏,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几日老往屋顶爬,因此受寒着凉了。演出结束後,她与拂柳、青媚站在环水舞台前临时搭成的高台,笑面欢送前来观赏《山河世间》的各路富家子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支持,才让白玉倾每月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是欢送,在接下来一周时光,她们三人就等着在这台上被竞价,唯有出资最高者,能让面白脂白与首席配白单独给你舞一曲,也不晓得是从哪位大娘开始延续下来的传统,势要在演出後更狠狠地削他一笔,欢送只是个糖衣包装。
呵呵。
要是当时还记着公演的时间,狗才来歛红坊给白玉倾作奴婢。九岚僵硬着笑脸,她感觉两肩已然塌陷,脸皮长成晶莹流苏,就要支撑不住。怪就怪在自己没事消耗大半体力。
伏御们陪着白玉倾算钱去了,其余艺女一个不剩留下来清扫舞台,直至最後一位宾客离开歛红坊,鬼知道还要多久,白玉倾根本是个恶魔。对比之下,这点伙食待遇根本不值得付出这麽多心血,甚至不如自己在外逍遥在外浪,九岚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怀念起十二伏魔的特权。
很快打消这种念头,细数过接下来的日子,要明目张胆地做白玉倾当家红牌,一边盖头藏尾的躲避十二伏魔追杀,用膝盖想也知道两者不可能兼得,如此招摇惹来杀身之祸定是迟早的事。九岚瞪眼睨过,身边两人夹着笑容,虽然劳务财苦,但总好过在江湖浪荡生死厮杀,还有白玉倾为她们撑腰。
想要自由,总得有代价呗。吸饱一壶气息,而後长长呼出,就是这种人定不胜天的姿态,让九岚觉着《山河世间》里将军那句命苦尤为写实,她无处选择,也只能如将军背负自己的命运前行,而且,她特别不相信剧中的爱恋情感,至少她从未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