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活了一万多年,一世为神,天之骄子;一世为魔,统十王平九幽。
数百年前,他又成了九重天上掌管叁界的天帝。
这落在旁人眼里,可能都会艳羡不已。无论为神为魔,他永远都是睥睨众生的王,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如此身份地位,只怕世上无人比他更有恣意快活的资本了。
偏生他一直过得不快活。
世间万物,一旦拥有心智,懂得思辨,活在世上大抵就注定这样,欢愉少而忧愁甚多。
从前他囿于责任,鲜少为自己而活。遇到锦觅之后,才有欲有求。
她是他唯一的贪念。
叁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销声匿迹的那些年,那种没有念想没有期盼的日子,其实倒也过得飞快,犹如和尚日复一日地晨起撞钟,入暮敲鼓。她不在,今日与昨日又有何不同?不过是行尸走肉地看沧海桑田变迁罢了。
骄傲如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甘之如饴地当别人的替身,可是任谁经历过那种心如死灰的日子,对世事只会看得更透。
算一算日子,他假装傀儡已经有十来天了。
偷天换日之前,他跟在那傀儡身边暗中观察了好几天,无非就是眼神木讷一点,话少一点,谨记四字:惜字如金。
那寰谛凤翎本来就沾染他的气息,他身上也跟傀儡一样有锦觅的那瓣真身,所以倒不怕因为气息露出什么马脚。
难就难在表情。āíz?āňs?ū.cΘм(aizhanshu.)
他既要像个人偶,又不能过于木讷。然而念想了几百年的人就在眼前,谁还控制得住!每次锦觅一进入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追随她,黏在她身上,好几次都控制不住自己。
是以在锦觅面前,他总是紧张得跟作战一样,全程紧绷,高度警觉。
跟白鹭相处,那就轻松多了。白鹭年岁尚小,懵懂无邪,在他跟前旭凤不用克制自己的爱意,眼神也不用加以掩饰。两人独处时,他还能亲昵地抱抱他,尽一个父亲的本分。
就在旭凤还沉浸在这失而复得的天伦之乐中时,锦觅却突然决定要把白鹭送去钱塘江拜师。旭凤暗暗有些不舍,但是一想到没有白鹭的打扰,他跟锦觅有更多的机会独处,就不由得期待起来。
锦觅送白鹭去钱塘江,自有她一番打算。自从旭凤那日出现后,她始终有些不安,整日担心他私下去见白鹭。稚子无辜,要是被白鹭发现自己的父亲只是个傀儡,岂不是让弱小单纯的他受到伤害。二来她虽是上神,但早年贪玩,根基不稳,让白鹭拜师修炼是她一早就考虑过的事。钱塘江那龙君,她父亲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又是忘年至交,让白鹭去他那学水系术法再好不过。况且……她每每想起梦里那个一身金甲意气风发的战神,便暗暗觉得他的儿子也不能被她养得太差……
锦觅拿出父亲以前留给她的信物,召唤钱塘龙君前来。
家中傀儡顶着昔日天界二殿下的皮囊,自是不能让龙君瞧见他。于是锦觅嘱咐旭凤留在小屋中,她牵着白鹭在半山腰等着龙君。
不多时,钱塘龙君如约而至。当年锦觅和父亲相认后,与这龙君有过一面之缘。起初她还担心龙君会问起她这些年失踪的原因和白鹭的身世,不想他也是剔透之人,话不多言,与锦觅寒暄一番后,便牵着白鹭离去。
白鹭走后,锦觅难过了好几天。叁百多年来,白鹭不曾离开她半步,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是他唯一的依靠。可是,即便万般不舍,她迟早也得下这个狠心。如果有一天她像父亲一样遭遇不测,她总归希望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像她一样,任人鱼肉。
旭凤虽然看出她的低落和沮丧,但是作为一个傀儡他也不能开口安慰她,只能在她抱着他落泪的时候,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为了不整日沉浸在伤感中,锦觅上山采药的次数比以前频繁许多。这几百年来,她利用历劫时学的医理偶尔下山义诊,有时把卖草药赚来的银两,换成粮食接济穷人。
每次她上山,旭凤便背着小竹篓跟在她身边。一路上他默默无言,看着她跟当年圣女一样独自走在前头,像不需要他回应般自言自语,偶尔笑着回头望他一眼。有时嫌他走得慢了,还会停下来等他,等他跟上来了,再牵住他的手。这山中岁月,竟美好得仿佛重返当年他们在罗耶山的日子。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现在与她夜夜交颈而眠。
以前白鹭在的时候,他睡在中间,旭凤也只是等他们睡熟了,才睁开眼默默地看着她娘俩,为这份失而复得窃窃满足。
自白鹭离开后,锦觅夜里自然而然跟他亲密许多。每夜温香软玉在侧,又是他日思夜想了几百年的女人,叫他怎能不生旖念。
可是,他是个傀儡。
他现在是个什么也不能做的傀儡。
旭凤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连想辗转翻身疏解心中的烦躁都不行。
锦觅喜欢抱着他一只手睡觉,黑暗中她的脸近在咫尺,如兰气息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