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在我上学前就去世了。医生起初说她得了歇斯底里症,后来把诊断改成了肺气肿,他们说她的气管一直不太好,但我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是被我父亲逼死的。”
Graves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好像这是一段他早已释怀了的、可以随意与任何人谈起了的童年回忆,但事实是,这是他几十年来头一回主动开口提及,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从来不爱他。他们是政治联姻,婚礼前只见过两次面,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她必须当着别人的面亲吻他时,她的嘴角都绷得紧紧的。不过她很爱我,也很爱我的姐姐。她只是不爱我父亲。”
妈妈刚去世的那些年,姐姐和姑妈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让他开口,让他把他的那些“梦境”说出来,但他从来没配合过,他不跟任何人谈妈妈,他也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突然翻出了那段积压了他大半段人生童年往事,也许是因为Credence,Credence有这种说不清楚的气质,当你在他身边时,你会想要讲故事给他听。
“她有个初恋,是她的表亲的邻居,普通巫师家庭出身,在《纽约幽灵报》写稿子。我父亲不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在偷偷幽会的人,是他的一个朋友无意中撞见的,那人告诉了父亲,他们用‘企图公开散布严重危害拉帕波特法令的言论’罪名把那个男巫送到了阿拉斯加的监狱,只因为他写了一篇探讨魔法国会与美国武装部队安全局达成秘密合作的文章,妈妈气疯了,她无法忍受那种不公正,她想跟父亲离婚,想把他和他那个朋友的做法曝光,然后他们就把她锁在了家里,没收了她的魔杖和猫头鹰。”
“什么是‘拉帕波特法令’?”
“美国巫师界的一条重要法律,规定了北美巫师社会与所有非魔法人士的彻底隔离。不得维持超过日常必须通讯活动之外的私交,不得有亲近行为,不得通婚。”
Credence点头,沉默地鼓励着男人继续说下去。
“我试着帮她传过话,她让我去找她的一个老同学,就住在离我们家不远的街区上,是一位和她一样优秀的女巫,但我没能成功,父亲发现了我在偷偷帮她,我不再被允许单独和她相处。后来她开始卧床不起。有时候她连续昏睡好几天,等她醒来后,有好一阵子都认不出我,她会突然陷入惶恐,在宅子里到处乱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父亲和仆人们要把她绑回床上,她就尖声哭泣。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起来,钻进了她的卧室——她那时被安置在阁楼上的一个被施了囚禁咒的小房间里,如果没人为她开门,她自己哪儿也去不了——我偷偷钻进去,坐在她床边,她也醒着,她认出了我,她抓住我的手,嘶哑地告诉我她是多么想念我,我也很想她,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疯狂,只是太虚弱了,她抱着我睡了一夜,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问我,‘我看起来像个疯婆子吗,亲爱的?我现在看着像是童话书里那种会把人丢进坩埚里煮了的坏女巫吗,Percy?’”
Graves模仿着母亲那天夜里对他发问时的语气。他仍然能够清晰回忆起妈妈当时那双浑浊中透着微光的眼睛,妈妈那副温柔甚至诙谐的音调,他记得他生气地说,不!当然不,你一点都不像疯婆子,也不像坏女巫,你谁都不像,你只像我妈妈。
“后来她又试着跑出去一次。是我帮她打开了房间的门,在夜里,她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发现了。再后来他们把她送进了一所专门收治‘特殊’病人的魔法医院,那里的治疗师被允许对病人使用咒语,只要他们声称那有助于病情的诊断与恢复。他们不让我去看她。”
Credence只是听着,没有再打断发问或者评论。Graves看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本以为他会把这些记忆带进坟墓里,而现在他平静地说着,不仅仅因为身边的男孩是个绝好的倾听者,还因为你觉得他能听得懂——即使他是如此羞怯内向、寡言少语,即使他只认识了你不过几天,连抬头看着你的眼睛都难以做到,你仍然会有想要信任他的强烈冲动,那些酸胀刺痛的陈年旧事,那些小时候的破碎记忆,无论多么潮湿晦涩、昏暗模糊,无论被叙述得多么颠三倒四、没头没尾,你都觉得他能听明白,他全部明白。
“她去世后,我经常能看到她。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只跟Louise提起过,因为妈妈有次问我,你姐姐最近怎么样?我不知道她怎么样,妈妈去世后我们俩很久都没有说过话,所以我去问她,你最近怎么样?她只是敷衍我。于是我对她说,是妈妈问我的。然后她告诉了姑妈。”
Graves没有描述任何人的长相,但Credence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家庭曾经的模样:高高在上、严肃刻薄的父亲,母亲有着温柔而美丽的深褐色眼睛,脸上看不到笑容,个头稍高的女儿昂着头站在父亲身边,像是刻意要和自己的弟弟划分开距离,男孩微微皱着眉,瘦小的肩膀被母亲揽着。
“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深褐色的。我有着和她一样的眼睛。她的头发也是褐色的,除了生病后慢慢变白了,在那之前她一直有着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