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男孩竭尽全力让自己嗓音再大一些、稳一些,“对不起。”
Graves疑惑地蹙眉,没有急着站起来。他抬起臂肘支在沙发扶手上,上半身往前探了探,嗓音里还带着一股刚刚从浅眠中醒来的疲惫懒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不起吗?”
“我、我不该画你,对不起。我只是……我不会再那么做了,请……”
男孩越说越往后缩,仿佛就要贴上背后的墙壁消失掉,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拿着对方的衣服,不能这时候就消失。听到他连连低声道歉,Graves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望着他,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
“我喜欢那张画。我很少让别人给我画像,但我喜欢你画的——你画得比我本人更英俊些。”
Credence傻傻地愣在那儿,半天没有抬起脸,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男人胸前的马甲纽扣,还有男人抓着大衣的左手。他眼中的恐慌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惊讶与困惑代替了,对方伸过手来,在他后脑的头发上轻轻揉弄了一把,“为什么你这么害怕我,Credence?”
男孩僵硬地抬起眼看他,又垂下脸去,摇了摇头。Graves不明白,他不明白Credence并不害怕他,他只看到男孩总是在自己面前束手束脚、惊慌无措,好像连大气都不敢喘,男孩虽然在除了妹妹之外的任何人面前都会这样,但在他面前尤甚。他的手掌下移,停留在男孩凉丝丝的后颈上,“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害怕,你可以告诉我。”
“我不害怕你,Mr. Graves。”
Credence轻声否认,他的嗓音是那么薄,薄得好像一戳就会破掉,Graves不会明白,这世界上有太多人让男孩害怕,而他不是其中一名。他的手只在Credence后颈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便立刻拿开了,动作间并没有任何情色意味,但他身为年长的那一个,似乎觉得自己有责任更加严格地约束二人间发生的言行,他把手掖进裤兜,往后退了半步,“那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画了我的脸而生气?”
男孩害怕的是被他讨厌,以及自己心中生出的不想被对方讨厌的期待,仅此而已。在此之前,Credence从未有过让任何人停止讨厌自己、甚至喜欢上自己的奢望,这是他人生十九年以来第一次凭空生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像从未登过山的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或是从来没有下过水的人转瞬就被推进了冰冷的湖底,他在峭壁间两腿发麻,在湖水里喘不过气,简直就要吓坏了。
*** *** ***
Graves没有追问下去。他的疑惑并未被打消,但他不想对着一个看似令眼前的男孩无地自容的秘密刨根问底,Credence才十九岁,他记得自己的十九岁,即使性格和经历都与男孩大相径庭,也依然脆弱、敏感、处处设防,对人对事都充满不安全感。
“嘟嘟很喜欢她的新帽子。”他扭头看向座钟,“我想我可能把帽檐和蝴蝶结都剪坏了,但她没在意。”
这个事实让Credence显得放松了一点儿,他也朝座钟的方向望过去,那些疑问又一股脑涌上了心头,在他的胸口里横冲直撞。“它们是……活着的吗?”他不确定地看回男人,他的个头其实比Graves还要稍高些,但大约因为他总佝着背,又习惯性地喜欢垂着脑袋往上看人,就显得要更矮小似的,“她告诉我说,她是被……是被从一本书上剪下来的。”
他没提那个陌生的名字。但男人看回他脸上的眼神告诉他,Graves猜得出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想问它们是不是‘活着’的,对么?”
Credence点头。Graves没有立刻回答,他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像是正在心里斟酌用词、组织语句,他走回到单人扶手沙发前,Credence跟着他走过去,在长沙发靠近对方的那侧坐下,安静地等待解答。
“巫师世界对于‘活着’的定义,可能和你长大的那个世界里所认知的不太一样。”Graves望着壁炉里的火焰,“麻鸡社会倾向于认为,生命是‘活着’的唯一形式,其实并非如此。嘟嘟不是生命——它们是小纸人,当然没有祖先,无法繁衍,也不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存在,它们感知时间流逝的能力很差,几乎不会衰老……但从被魔法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应激反应和情感思绪,它们会逐渐拥有记忆、形成个性,如果它们存在的时间够久的话。”
“它们会死吗?”
Graves淡淡一笑,那副样子颇像个老师,突然听见自己颇为重视的好学生提了一个傻问题。
“你是问嘟嘟这样的小纸人,还是问所有以非生命面貌‘活着’的存在?”
Credence望向房门,他想起了大挂锁先生。Graves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我想,你已经与Benny见过面了。”
原来大挂锁先生也有名字,Credence收回目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