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云起仿佛起了一阵觳觫,抬起右手,有些迟疑地覆上他握住自己左臂的手,立即便变得果决,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低低地道:“你要我想起你什么?”
南宫北翊的手终于无力地滑落。他们何曾有过快乐的时刻,除了……除了那虚假的一年相处。但那真是完全的虚假么?他带着玩弄的心理,游刃有余地把控着与谷云起的关系,引诱他一步步堕入自己张设好的情网之中,难道会没有一丝的真心?
谷云起忽然又笑了起来,握紧拳头,以屈起的指关节顶住心窝,道:“我其实怕想起你。我还是会痛。南宫,你可以更得意一些,我从前……被你那样糟践,却连恨也不能彻底,是不是可笑极了?”
南宫北翊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云、云起……”
“你依然能伤害我。那一次,真正同你做了那件事,我以为不会再恐惧你的一切。”谷云起声音又低沉下去,变得惨痛,“可那到底只是肉体。”
“至于我的心……你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我那时的感受。你分明不爱我,却突然要我。那只是玩弄。我不受你摆布,便被你弃如敝履,随便丢给哪条野狗糟蹋。你还……还去教他们,如何‘更好’地撕碎我。”
谷云起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战栗恐惧,然而仍不由得浑身紧绷,大口喘息,冷汗淋漓。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他曾向南宫讨饶,倘若南宫愿意放过他,他……又怎样呢?他那时本已命不久矣,就假装接受了南宫并不真心的“爱”,骗自己至死么?
可笑,南宫连那样的机会也并不想给他。
对少彦是杀了他的家人,对他……是直接摧毁他自己。两种做法都极端可恨,然而天门……天门比自己,更重要些。少彦那样爱他,也爱自己的家人,所以选择自杀。但南宫摧毁的若是天门,他会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地杀了南宫。他想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爱他,绝不会爱到抛弃了自己亲人的血海深仇。然而他个人的性命私仇,他却竟纠结至斯,终无定论。
他怎么会爱这样一个人?他的爱应该在南宫暴露真面目时便死亡的,却还苟延残喘着,明知那是个永远不会再现的幻影,却仍在梦里回望。一次次梦醒而碎,又一次次黏合起来,青年的影像越来越模糊遥远,越是无望,越是痛苦,越是刻骨铭心。那都是假的,却又怎样呢?他只有假的可以寄托。
眼前的这个是真的,却又并不是“真的”。
那个真正的青年南宫,无论在哪段时空,都不会爱上他,那是他无法改变的定局。南宫竟只有在折磨他到死时,才会明悟与他之间的纠葛还夹杂着一种浑浊难辨的“爱”。可这个劣迹斑斑罪无可赦的南宫的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么?
“错过”看似有弥补的机会,然而失去的情感再打捞回来,也早已变质。南宫确然做了许多努力,但一件事归一件事,功劳并不能真的抵消罪恶。杀了人再奉上丰厚的祭品,其实根本毫无用处。他只是又活回来了一次,南宫供奉给他的一切帮助,岂不正是对“前世”的他的祭品?
可他也不想继续活在前世的阴影里。南宫北翊就是那片阴霾。
南宫北翊指爪紧紧抠进凉簟紧密的篾片缝隙中,指甲裂开,渗出血来。他不知道谷云起说出这短短几句话,要忍受多少痛苦。他光是听在耳里,已经有如针扎,心在滴血。他想靠近,完成自己未曾有过的温柔安抚,谷云起坚定地坐在那儿没有动摇,身体却依然紧绷得微微颤抖。
所以,那次与他做爱,固然是为了“用”他来摆脱曾被强奸的阴影,可也同样忍受着这样巨大的恐惧么?他自私地以为自己能抚慰他,但其实他能“抚慰”得了什么?谷云起心中的痛苦,他确实并不能尝到其中的万一。他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悔恨交加,泣不成声,道:“云起,云起……”
“我不敢想起你,南宫。”谷云起坚执地微微笑着,咽下了所有惊喘与疼痛,“你要我想着你,一直活在痛苦里么?”
不……不不。他又一次茫然了。他当然不会想让谷云起痛苦,他一直试图为谷云起消除所有会令他痛苦的事,“挽救天门”是这样,直面“死亡”坦承自己的所有不堪也是这样。可他令谷云起被他亲口下令强奸的伤痛,还能再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么?
“一起面对”,只是说起来好听,其实他并没有“一起”,那时甚至还在谷云起的“对面”。谷云起的痛只是谷云起独自承受的,他所谓的痛苦,至多不过为自己失去谷云起而难受。他怎样才能与谷云起“感同身受”,真正懂得他的内心呢?
他声音空洞地响起来,像一具丧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巴望着能有最后一口人气:“云起,云起,我……我不是人……我畜生不如……你的痛苦难过,我说是心痛,可终不能真正懂得你的苦痛。你……你便把我也随便丢给谁,让我经历你的所有不堪,也许……”
也许便能真的明白谷云起的一切疼痛,完全地理解他。
他的求恳是那样的不可思议,以至于谷云起竟至于惊讶而深感荒谬地笑出了声。他同时记起,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