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云起不记得自己睡了有多久。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头痛着昏晕片刻又挣扎着醒来的状态,被戚明牧用枭鸣秘药治疗后睡了足够长的一觉,虽不能说是把从前几个月欠的觉都补足了,但正常的睡眠欲望还是回来了。
先前与南宫北翊在马背上交替着睡的时间十分短暂,等走进棺椁石室,已经又过去了一天半夜,身体疲倦而松懈,待得坐上那块岩石,逼问出南宫北翊在自己死后的所为后,他更是气得连喝骂的精神也没了,一颗心只是急速地跳动,浑身燥热,连前世中毒的感受也回来一般。瞧着南宫北翊奋力推动机关的样子,果然也有些与“前世”影像的重叠,睁着眼睛就软倒下去。他其实还感受得到南宫北翊惊怒交加的呼唤与拥抱,但一个字也不想吐露,干脆连眼睛也闭上,脑子里昏黑得便连他奔跑时的颠簸都不能察觉,便睡了过去。
睡得昏天暗地,醒来时便异常慌乱,还未睁眼,便已挺身坐起,一面大口喘息着,一面四面张望,落入眼中的已是天光大亮的情景,身下是已换成凉簟的床,眼前是极为遥陌而又亲切熟悉的房间——他的房间。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落回了一段什么也不必忧虑的少年时光,一个人呆在千机院里,没日没夜地阅读那些机关图谱,制作模型,感到累了不拘白日夜晚,躺倒便睡,醒来时自也没有一定的时刻,恬宁如斯。
但他旋即便知道,即便是那段甜蜜的独处时光,也将会被湮灭而不复存在,倒不如是破而后立的此刻,多少还能怀着一点希望。
天门本身是勉强保住了,大哥呢?
还有……南宫北翊……
他的胸口仍有些隐痛,却记起自己在石室中便睡过去,南宫北翊不知其后机关底里,又是怎么把他送出来的?他顿时觉得自己当时也是昏了头了,竟放任自己睡下去,又不是真的回到“前世”……
这个念头一出,他脸色当即有些不好,虽没马上去检查身体状况,也并未感到除内伤以外的任何不妥,却还是有些不自在。
所以南宫北翊去哪儿了?他翻身下床,脚才挨地,便感到浑身肌骨酸痛乏力之极,这不但是内伤,还有风寒所感,值此夏秋之交的酷暑天气,竟连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凉意都有些难以承受。他勉强自床头柜中摸索出袜子穿上,再蹬上鞋,人已出了一身冷汗,走起路来难免深一脚浅一脚,更是歪歪倒倒,跌跌撞撞。
这脚步声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小弟子赶忙推开门进来搀扶,道:“云起师叔,您醒啦?”
前尘并非梦一场,否则不会有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小家伙到千机院中来看顾自己。谷云起伸手遮住额头眼睛,避开门外过于刺眼的光亮,只觉太阳穴抽搐胀痛,“嗯”了一声,道:“情况怎么样?”
“南宫大侠才带您出来,自己就晕倒在祠堂里了。甘神医只好叫咱们带您回来休息,他就在那儿给南宫大侠扎针医治,到现在还没扎完,说很是凶险,挪动不得。”
谷云起一怔,又是一喜,急忙问道:“门主已经回来了?”
小弟子道:“门主还在白茅湖呢,甘神医是回来搜集药材的,曼清师姐已经把门中药材全数收拢打包,就等甘神医结束治疗,再赶过去。”
谷云起的心不由沉了沉,白茅湖的战况那般紧张,甘为霖与谷雁回的交情又是非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还肯为南宫北翊留下来耗时治疗,更可知其凶险了。他口中问道:“夫人无碍吧?”一面已拔步走向院外,要去看看甘为霖与南宫北翊的情况。
“夫人正歇息着,甘神医既然没说什么,那当然是没事。”小弟子虽然年小,却也知道甘为霖的大名,极为肯定地说。
不知戚明牧所谓于孕妇有损的药物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得告诉甘为霖一声才行。
他脚下更快了几分,小弟子本来搀扶着他,忽然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忙道:“云起师叔,您刚醒来,还是慢点……”谷云起道:“不用跟着我,你……”他疾走几步,动得多了,便觉腹中饥馁,遂吩咐道,“去寻些吃的送到祠堂。”
少年人毛手毛脚,确实很少做这类伺候人的事,听见吩咐,急忙应着一路小跑去找吃的了。谷云起跨过台阶,度过后山山涧的板桥,上上下下绕了好一阵山路来到祠堂,果然见祠堂内南宫北翊垂着头有气无力地盘坐在一只蒲团上,甘为霖一手掌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拈着一根银针度量着什么地,尚未下针。而南宫北翊胸前衣衫敞开,已经插入许多银针,看来如同一只银光闪闪的刺猬。
谷云起没有贸然进去,在门外道:“甘大哥。”声音轻缓,怕搅扰了他思绪。
甘为霖没有出声,只对他摇了摇手,果然是不便打搅的意思。谷云起知道“血煞修罗大法”的后遗症很大,若是用时不长,过后能得到足够的休息与调养,倒无大碍。然而南宫北翊连用了两次,其后又一路奔波,始终强撑,仿佛怎么也不会倒下一般,却叫他竟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是南宫北翊个人的选择,他本也可毫无愧疚地利用他到死。然而在天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