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云起与他对看了一阵,殊觉无聊,嗅到食盒内若隐若现的香气,更感腹中饥火烧灼,遂把食盒挪到面前打开,取出一碗米饭,拿起筷子,又朝南宫北翊看了一眼。
南宫北翊仍在看着他,仿佛连眼也舍不得眨。他也是许久没有进食了,此刻闻得或鲜或腌的禽鱼肉菜混合着油香直冲鼻腔,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隐隐腹鸣。
谷云起道:“你不能吃。”
“……”南宫北翊无言,倒好像他在看嘴。但他显然不会因此移开目光,依然执着地瞧着谷云起,瞧他夹起一块层次分明的烟熏野鸡胸脯肉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饥饿感更甚了。
谷云起吃完那块肉,配一口青菜米饭,再呷了口香甜藕汤。饭菜都还热腾腾的,纵使在这背阴的祠堂中,也叫他有些微微冒汗,两颊添了点血色。他再夹再吃,毫不理会南宫北翊。想到要呆上整整一个时辰,确实难熬。南宫北翊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可不敢说话,也只能看着,直到谷云起吃饱。
他收拢自己的碗筷,正要把食盒合上,忽然又拿起筷子,拣出藕汤中一块炖得酥软的排骨,递到南宫北翊嘴前,道:“想吃么?”
“……”谁不想?南宫北翊嘴里馋涎上涌,几乎就想一口咬上,连脆骨一并嚼碎了吞进早已酸液翻涌的胃里,却见谷云起眼里有一丝捉弄的笑意,道:“可惜你不能吃。”筷头回转,送回自己嘴里,连咀嚼声都似乎故意响了几分,还瞧着他漫不经心地又道:“情绪不可太过起伏。”
南宫北翊是真的起伏了几下,他看出谷云起是在捉弄自己,没有生气,却反是有些喜悦的激动。这一路过来,谷云起何曾与他这般玩笑过,固然是情势紧迫不得不严肃沉重,与他之间却也一直是紧绷的状态,便是那次欢爱,纵然酣畅淋漓,却也并没有融洽到有这样轻快的气氛。他所以不但不郁闷,反而感到开心,连胃里传出一串丢脸的“咕噜”声也毫不在意了。
谷云起多吃了那一块排骨,倒是有些撑着了,重把食盒收好,唤进那小弟子,叫他带回去,估摸一个时辰左右再热好了带来。那弟子走后,祠堂便只剩他们两人,南宫北翊极想说话,只能眼神示意。谷云起却怎么会迁就他,只当没看见,自己也盘腿闭目,捏了手诀运功治疗内伤。
南宫北翊却连运功也不能,先前只顾着看谷云起,还没什么异样。此刻一静下来,渐渐觉出银针所插穴位麻酥酥的有些发热发痒,那既是在给他疏通淤塞的经脉,却也同时让人难以忍受,麻痒比之单纯的疼痛,更会令人坐立难安。南宫北翊咬牙忍耐,几次想要提起真气震开这些银针,看着谷云起就在面前,又强压下念头。
谷云起冥想天地,亦能感到他气息躁动,终于又睁开眼睛,见他浑身肌肉抖个不住,道:“怎么了?”
南宫北翊无法答话,只觉一开口,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一口气泄下来便要忍不住伸手拔掉身上所有银针。谷云起立即想起他不能动弹,不能运功,故而他便是在旁,也并不能帮上忙,帮也只能帮着按住手脚。但南宫北翊眼神坚执地只看着他,牙咬得两腮肌肉突起,汗水滚滚而下,不但蛇咬蚁啮般的苦楚,便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也似坚持着,还不到他去帮忙按住手脚的时候。
他的眼神却好像给了南宫北翊许多勇气,他精神一振,但觉穴位间热痒的感觉渐渐连通,本来寸断或只是藕断丝连地牵着的几截经脉有了起色,难怪甘为霖不要他运功,他心脉附近多处经脉受损严重,贸然运功,这些地方必然承受不住内力的冲击,将毁伤得更重,或许不是上辈子那样银针碎裂后逆行心脉,却也够呛。
一个时辰究竟有多久,谷云起已太久没感到时间会如此漫长了。日影一寸寸地挪移,始终不肯爽快地挪到檐下。南宫北翊呼吸短促浅狭,仿佛胸口给巨石压住一般无法畅快出气,却不但没催快时间,反又叫光阴难熬了许多。
谷云起目光反复在日影与南宫北翊身上打转,虽未言语,但眉峰紧蹙,显然十分着急。他偶尔触着南宫北翊的目光,却见南宫北翊于艰难支撑中仍露出一点笑意给自己,一怔后忽然有些恼怒。
他也许不必如此替他着急。
说到底这不就是他自作自受么?说什么“我有分寸”,真是好分寸,正该一分一寸地拿捏住他的肉体零零碎碎地折磨,叫他真正懂得“分寸”!
谷云起不再看他,南宫北翊却没空觉得难过。便是侧头对着地上日影的谷云起,那俊秀的剪影也足够美丽。年轻的甚至活泼的谷云起,他连上辈子也没见过,现下也许不但能见着,还能够着。为了这个幻想,他也得坚持下来,何况接续经脉过程虽然难熬,结果却对他极为有利。
“好了。”
日影终于射到檐下,谷云起探手到他腹部,沿着心脉要穴从气海开始一根根拔出银针,一股中正柔和的内力沿途而行,原本脆弱的心脉不再被内力冲击得难以承受,顺顺利利地接续而上,再循环而下。那名小弟子托着食盒的身影也将将从山路下来,老远便叫道:“云起师叔,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南宫大侠的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