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马车上的铃铛有节奏的晃动着,维多利亚不自觉地数了起来,大概是到第二百零八声的时候,街对面突然窜出来一个报童在人流里叫卖。维多利亚听见他在喊“孪流早报”,忽然来了兴趣,于是穿过车流到对面买了一份,翻开那个着名的故事专栏。这个专栏以前会刊登一些读完就忘的小故事,大概只有在摇椅上打毛衣的老妇人才会翻看。但是在几个月前开始连载一个有趣的小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全城都在期待它更新。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在结婚几年后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女子,并坚信她是自己的一生挚爱,于是费劲千辛万苦把这个情人骗回了家做女佣。他的妻子在不久后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紧接着就是长达十多章的、对夫妻间鸡飞狗跳的矛盾的描述。最后男人失去了妻子。然而这个懦弱的男人始终没敢告诉那个“情人”自己的心意和目的,总是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对她做一些报纸上不能刊登的事情。
维多利亚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被这样充满戏剧性与嘲讽的小说娱乐。她快速翻阅着,最终遗憾地发现那部小说已经停止连载了,就在她想叹口气以表达失落的时候,伯爵和神使从对面的警署里走了出来,送他们出门的警长和警司紧跟其后。维多利亚把合上报纸,把那张纸条夹在最中间那层,卷起报纸回到了那条街上,藏身一间老式建筑的影子里。两分钟后,两位长官道了再见就回到了警署。在伯爵登上马车的前一瞬,维多利亚箭步冲到他面前,手压在心口疾速敬了个圣礼后,说:“请原谅我的冒失,里弗福特伯爵。你可以叫我布鲁克警员。我认为你的妻子不是自杀——如果你也不能接受这个说法的话,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 她语速极快但依旧清晰,语毕便将卷成纸筒的报纸插进伯爵的的臂弯里,补充了一句,“在中间页”,没有等待回应,就警觉地张望了几番,确认没有被同事看到后便重新退回到房屋的阴影里,拐进小路走向警署后门。
在后门外吸烟的同事换了一拨,维多利亚跟他们稍稍打过照面后就推开了门。 “你去做什么了?” 斯旺旁德警长阴沉的脸就在门后等着她,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问,而是在说:给你个机会,老实回答。
维多利亚霎时跌入冰井,“没什么,去抽根烟,透透气——和大伙一样。” 她尽量不让自己结巴。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该庆幸没有被其他同事看到。”警长显然对她的说辞不买账,板着严肃的脸说道。他勾勾手指,指示维多利亚跟他一起躲进后门走廊的角落里,然后压低声音说:“周日下午三点,南岸郊区新开的鹿之湖餐厅,穿碎花的礼裙,戴帽檐比较大的软帽,盘发,记住了吗?” 言简意赅,使用的完全是命令的口气,并且说完就走,没有留给维多利亚任何考虑的余地。
维多利亚屏着气,良久都不敢吐出来,她对自己默默重复着警长刚刚说的话,唯恐漏掉一条指令。没什么比违反纪律又撒谎,还同时被长官当场揭穿更令人脊背发凉的了。她浑身紧绷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没办法思考刚刚发生的事。直到当晚回到温暖的新家,裹着毛毯,捧着热茶坐在赫赫炎炎的炉火旁边,依旧感觉被冻僵的血液还没能开始流动。
“所以,你要赴约吗?” 坐在轮椅上的罗莎林问,火光照亮了她略显幼态的侧脸。女佣在收拾完晚餐残局之后就载着月色离开了,现在整栋房子都属于这两位女士。客厅的壁炉散发着柴香,噼噼啪啪烧得正旺。
“我……我还是去一下吧。” 维多利亚说,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手握着热茶,一手压在打开的书上——一本关于猎鹰族的书。“但是我得向你借一条碎花裙——警长是这样要求的。”
“海神在上,这位警长居然还有这样的怪癖?” 罗莎林不适地扭紧了眉头,“如果他想请下属喝下午茶的话,警署附近就有不少餐厅,为什么要去郊区?他想对你做什么?他……是不是想要威胁你?!” 罗莎林说着,渐渐地五官全都扭成一团。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有恶意。” 维多利亚瘪瘪嘴。实际上她并不感到恐惧,更多的是好奇。
“警察总是看谁都像嫌疑犯,而你看谁都是好人。” 罗莎林摊手耸肩,嘴角朝下地摆了摆头。
“斯旺旁德警长从我工作开始就是我的直接上司。他虽然没有什么功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当班时间还喝酒,一把年纪了也只是个警长,但他绝对不是个恶毒的人。如果他真的想把我赶出警署,让我离职,完全可以在我犯错的当下把我抓获——他现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罗莎林了解好友的倔强,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海啸山崩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于是只好提醒她,“那你赴约的时候记得把枪带上。” 语毕便用双手拍拍轮椅轮子,“劳驾这位英勇的女警把我推到那边好吗?” 罗莎林指着壁炉对面,沙发背后的留声机。
维多利亚发软的、微缩着的后背忽然像骑士的长矛一样笔直地挺起来,望着那个角落双眼放光,“圣主海神啊,新作的版权卖给哪个公司了?” 罗莎林在儿童文学,睡前故事领域也算是小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