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件作家杀人案之后,他的焦躁,远胜从前。
淑女们悄悄地说:这位男爵先生并不好接近啊。他那么礼貌,乍一看真是个完美的男人,可谈着谈着,却总是说一些听不明白的煞风景的话……而且,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凶哎……不知道是不是当治安法官处决了太多坏人才会这样,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后来,又有传闻在上流社会间发酵,据说卡文迪许男爵最近在陆续变卖资产。看来这个年轻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精明能干,说不定也只是外表光鲜的败家子啊,不然怎么连家族传承下来的土地都给挥霍掉了呢?说不准只是个书呆子啊,被老练的仆人摆布,连家产都守不住……艾普利尔郡的乡绅之间,渐渐传出了类似的观点。
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答案很快就被揭晓了,以他们意想不到的可怕的方式。
在巡回法官和来自枢密院的治安委员会成员莅临指导的季审法庭上,卡文迪许治安法官当场宣读了一封搜查申请书。他向在场所有人简述了数个案件中的疑点和未能解释的证据,指出一名贵族女性幕后黑手的存在,对艾普利尔郡的治安形成了较大的威胁。尽管推测尚且缺乏证据,他描述的故事却离奇大胆而完整。卡文迪许法官声称自己已经进行了一些调查,排除了这个郡的大部分贵族女性。但仍有一部分夫人和淑女,他没有得到机会接触,也不能从来自其他渠道的证据排除她们的嫌疑。他甚至为这些人列出了一张详细的名单,请求巡查法庭发布支持他的命令,允许他在上峰的监督下,对上述这些庄园主的城堡展开搜查,并禁止领主的私人武装干扰搜查,杜绝冲突事件的发生:
“——我占用各位的宝贵时间,将这件调查尚未完成的案子向尊敬的先生们汇报,希望能够在先生们的监督之下继续调查工作,是出于我对巡回法庭和治安委员会的信任和尊敬——我个人能力尚有不足,需要各位先生的监督和纠正,才能够让案件调查公平正义地进行下去。”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请求,巡回法官和治安委员会成员面面相觑,有人微微露出赞同的神色,有人则皱起了眉头。艾普利尔郡其余的几名治安法官,无不震惊而愤怒,只有对好友尚且心存善意的斯汤顿法官,不由自主地被绝望笼罩了。
在座的艾普利尔郡的庄园主们听到这里,无不哗然。设立治安法官的职位,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治理愚昧无知的乡民与佃户吗?可现在,居然有人用它来羞辱冒犯像自己这样的体面人!这个混蛋小子,想必之前花掉的钱都用来雇佣密探了。像那样流水似的变卖土地,换来的钱币恐怕都够填满一个房间了,可是居然还不够用。可想而知,他布下了一张多么可怕的天罗地网!谁又知道他以这种荒谬的借口,对他们领地内的事务窥探了多少?他们越想越后怕,果然这个又富裕又体面的高材生,既然有机会爬上高枝,就决不可能心甘情愿回来当一个乡下人。他多半怀抱着疯狂而令人畏惧的野心,而这野心无限制地发酵膨胀,终于连他的理智都吞噬掉了。
“尊敬的先生,卡文迪许男爵先生的请求,事先没有和我们同郡治安法官之中的任何一位讨论过。这张名单,我们并不知情。”一位德高望重的治安法官立即代表众人发言。
其实,如果答应这位年轻治安法官的请求,对国王和王座法庭来说,反而是深入掌握艾普利尔郡内部情况的一个好机会。保不准,对于现在这个野心勃勃的国王来说,最厌恶的,第一要数教会,第二就轮到地方各郡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自治体系了。如果他同意巡回法庭参与到对庄园主的深入调查当中,成果虽小,国王却一定能从自己的身上看到某种立场和态度——巡回法官默默地想——但是,不管怎样,这可是件麻烦事,一不小心,弄得地方与国王政权的关系僵化起来,那时候就都成了自己的过错哇。想想看,自己身上显贵爵位,身后大片产业,生活优哉游哉,又何必当这个先锋和挡箭牌呢?
一片寂静中,巡回法官把视线重新移回到塞缪尔的身上:“这属实吗,卡文迪许男爵先生?”
“我承认这一点,尊敬的先生。不过,按照国王法典,地方法庭侦缉一般刑事案件,如果没有特殊困难,向来只需要一位治安法官负责。到了审判阶段,如果涉及人员众多,或者身份显贵,才有与其他法官讨论的必要。”塞缪尔侃侃而谈,把即将抛来的发难和质疑直截了当地堵了回去。
巡回法官即将出口的话被当场噎了回去,掩饰一般地干笑两声,似是赞赏年轻法官的思路清晰,能言善辩。他在台下十几道紧张而恐怖的视线的注视下,抛出一个最圆滑的回答:“你描述的案子,还存在一些令人疑惑的地方。一部分结论,仅仅来自你过人的想象力。你的请求,我会与巡回法庭的同仁们讨论之后,再给你答复。”
事实上,这托词也在法典和现实面前显得羸弱无比。既然法典不要求法官们收集和提供充分的证据,当时的法官,又有多少人不是凭借想象力办案呢?
但无论如何,塞缪尔都以最快的速度,激怒了整个艾普利尔郡的上流阶级。尽管他们暂时拿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