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根,如果不狠心拔除,永远长不出新东西。
沈晔会有这种类似的感受——他行走在死循环的莫比乌斯之环中。不论如何费力奔跑,终究会回到原点,那里立着一道名为父子关系的铁栏,阻挡了所有可能。他试过逃离,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疲倦的脚步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困于轮回之中,徒劳折磨自我。
他站在铁栏的这边,沈清凌站在那边。
它是一种单向的禁锢。
沈清凌能看透他整个人生,而沈晔却碰触不到养父的实质。
男人从来只会让沈晔看到他想展现出的那部分。
沈晔以为自己逃离了养父身边,就能获得独立的主导权。可惜,在重遇沈清凌时,他苦心建立的自信与掌控感,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加诸在隔阂之上的年龄、阅历和地位金钱巨大差异,它们与父亲的权威合在一起,在沈晔身前化作了庞大的虚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年来相处中产生的对父亲的天然憧憬与崇敬之心,使他在和男人的冲突中一次次让步。他不断反思自己的行为,惊然发觉过错的根本系在养父的身上,但男人的态度更多是敷衍回避,而不是站在平等的位置,承认错误。
即使沈晔迈入意识成熟的阶段,不论沈清凌给予了多少宠爱,他依旧把自己摆在父亲角色的神坛上,从不曾走下来,把沈晔看做一个和自己平等的独立个体进行对话。
或许把他当做孩子一样施与溺爱,是沈清凌在长久的父子关系中养成的习惯。
但这使沈晔感到难堪,在被动接受父亲的关爱时,不得不以一种仰望的姿态感激他。
沈清凌一味给予,却一直不肯将选择权放给沈晔。
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所求有多么贪婪与自私。
想用父子尊卑关系来拴住他,另一方面却向他渴求情爱关系。意图在不平等与平等之间寻求平衡点的做法,本就是极其荒谬的,是彻彻底底的悖论。
既醉心于父亲的权威控制力中,享受儿子的顺从;又想得到情人的热爱与主动。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让他得逞,沈清凌毫无疑问是双方最大利益既得者。
也许这才是他长久以来在这段关系中反复焦虑的根源。
做父子,还是做情人,只能取其一,不能两全。
因而,他做下了一生中至关重要的决定。当圣诞节早上的门关上,他未尝不难过,十一年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沈清凌对他来说是一个什么角色,这个问题需要他们双方共同来解答。
他在国外的几年,曾经暗暗想过,也许沈清凌回去之后,会渐渐忘了他,偶尔,他会为此感到如释重负,但更多时候,他也会萌生出一丝不愿承认的恐慌。
无论如何,他回来了。用两篇作业换来了薛世玉的请帖,再次见到那个占据了他生命中二分之一时光的男人,心境出乎意料地平静。
只消一眼,他就肯定,沈清凌一颗心还牢牢挂在他这儿。
十年的相处,距离为负数的熟悉度,曾是沈清凌拿捏他的利器。可男人也忘了,这十多年间,沈晔同样将他的秉性摸得清清楚楚,充分利用这点,一举掌控主动权,比沈晔想象中容易得多。
每每看到男人兴奋期待过后挫败的神情,沈晔都会对这场游戏投入更多的热情。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撩拨,去戏弄老男人湿热的心。他若即若离,时刻掌控好身体接触的尺度和距离。
沈清凌无法再控制他的行为,猜测他的想法。男人徒劳地跟在他后面转,头一次失去了话语权。
这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成就感。
现在,猎物与狩猎者的位置该对调了。
沈晔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赴薛世玉的约。他料定了沈清凌被他撩了那么四五回,近日里必定会过来堵他,正巧薛世玉喊他去薛家别苑玩,沈晔正好滑溜地躲掉了沈清凌积压的欲火。
沈清凌果然按捺不住,晚上又死皮赖脸上门找儿子。他这回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跨过沈晔公寓那道不可逾越的门槛,哪怕惹怒沈晔,也要登堂入室,摸进儿子卧室里做那档子事。
他提前买了一篮子水果,挨个拿注射器给果子下了点药,自觉万无一失,来到沈晔公寓楼下,正要下车,手按在果篮提手上,忽然就犹豫了。
他被儿子故意吊着是不假,但四年都熬过来了,如果急在这一时,使这点下三滥招数,把他的别扭大宝贝弄生气了,回头哄起来还不都是他的事。
沈清凌内心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果篮丢下,一个人上去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不过时隔三天,他儿子又跑了。
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回应,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人,沈清凌只得回了家,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精神萎靡躺在床上,拿出工作用的手机号,给之前弄到的沈晔新号拨过去。
对面响了两声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