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眼前掠过光怪陆离的华彩,一场场,一幕幕,都是我曾经历的人生。
包括属于人族的二十年,也包括化为天魔的两百年。
我以为我会慨叹,会唏嘘。人世多为憾,众生不可免。
我曾亲手屠戮我爱之重之的师门,曾自封于棺椁中百年不见天日,曾浪迹百年不知此生归处。
我应当悲恸,应当憾悔,应当寂寥。
可我只觉得乏味,只觉得无趣。
这一切都出于我自身的选择,我无可言憾。
或许是天魔本身便冷漠寡情,又或许是百年封印过于深刻,我的情绪波动从不强烈,除了那点挥之不去的恶意外,我大多时间,都觉得世间没意思的很。
可我也不想死。
我只能穷折腾。
我不愿离人群太近,眼见着他人的幸福总会让我萌生出毁灭的欲望,而每当我想要动手,早就死了的那个云非白便总会短暂的活转回来,在我脑海里絮叨着他的师长他的同门。
我嫌他啰嗦,便只能孤身一人,离群索居。
我开始累积起富可敌国的财富,建起华美精致的府邸,欲求一个足够令人满意的归处。
这很简单,我的实力够强,便总能做到很多很多的事情。
虽然府邸建成后,我除了闭关,总共也没回到这里几次。
然后便是现在。
我模模糊糊地想到……
我一时兴起,头次养了个活物,带着她回了我的府邸,可是我的府邸没了,毁于天雷之下。
我开始觉得厌倦。
眼前的画面定格在最后,我仰头直面天威,手掌在炽热的电光中化为枯骨。
我不甘地闭上双眼,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残存的劫雷毫不留情地轰击在我身上。
随后便是瓢泼的大雨,洋洋洒洒地自天穹散落,大滴大滴地砸落在我的身上。
我开始感到冷。
可是……会觉得冷,是不是说明我还活着?
我双手大开,闭眼静静地仰躺在天雷劈出的浅坑里,鼻尖萦绕着雷火焦灼的气息,耳边是暴雨的轰鸣。没过多久,骤雨渐渐小了起来,那股焦臭味亦跟着慢慢淡去,我闻见雨水的清新与泥土的腥气。
再后来,我觉得我的颊边泛起隐约的暖意,似有一束阳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缓缓睁开双眼,暗红的眼底倒映出湛蓝的穹宇。
雨后初霁,云开日出。
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暴虐嗜血的天魔被雷劫劈了,不养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能动。他还受了重伤无力反抗,要杀他的话……现下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有筑基期的修为,他就再也没有为祸人间的可能。
那么,会有人正好路过吗?
我轻轻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向天空伸出手掌。
破碎的白衣染着血色,草草地搭在苍白的腕间,舒展的五指……
劫雷之下,血肉不存,原本修长的五指,如今已是森森白骨,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我又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若不是因为我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量,连个最低端的术法都用不出来,不然我还真的挺想召出一个水镜,来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是不是狼狈丑陋到了极点?
不对,如果我有力量的话,我第一反应,应该是在天魔本能的驱使下去侵吞别人的血肉,以补充自己才对。
虽然生食血肉过于恶心了些,但这的确是天魔恢复力量的最佳办法。要代替的话……可能就只有采补顶级炉鼎了。
那么……
我微微使了些力,勉强撑着自己半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支起下颔。
被我扔出去的梦迎儿呢?
不会当时我用力过猛,把我脆弱的炉鼎给摔死了吧。
还是说……她听从了我的忠告,所以真的跑了?
我饶有趣味地揣摩着这其中的种种可能,肆意消磨着现下无聊的时间。
我忽而意识到,我想要她回来。
不管是出于恶意,出于需要,出于约定,还是出于别的什么。
我期待着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
如果她回来,现在便是最糟糕的时机了。
我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垂眸看着我化为枯骨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