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着的水镜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猝然化为灵光熄灭。我微微垂下头,垂落的乌发掩映下,眼底隐约有暗红的血色萌生。
不久前刚刚巩固过的封印闪着淡淡的光芒,已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我按着额角,拂袖绘下印结,激发出这静室中阵法的全部威力。于是眼前的星芒蓦然黯了又亮,随即炸开无数绚烂的光屑,那些刻于堙尘石上的阵法脉络不甘地黯淡下来,原本流动的银色光流亦枯涸凝滞,显然是透支了其中全部的灵力。
磅礴浩大的天地清气中,我眼底的那抹暗红终于不甘不愿地收了回去,岌岌可危的封印亦暂得保全。
“哈。”
静默良久,我扶着额,忽而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的梦迎儿,有着万中存一的修真天赋,万中无一的炉鼎体质,以及……
万中难求的幸运。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再严谨的阵法亦有其疏漏的地方,只要愿意锲而不舍地试探下去,总能找到那个最薄弱的节点。
若论常理,这可能需要花上十年,甚至于百年之久,但她只用了不到一年。
可谓是天命垂青。
不……不对。
察觉到方才思绪中那点不妥之处,我略带讽意地勾了勾唇角。
她已逃了出去,现在算不得是我的了。
随着阵法的崩溃,满室的星芒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室内一片纯黑,唯有正心木淡淡的清香盘旋于鼻尖。
在这片静默里,我漫不经心地想着。
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星沙是极其罕见的至宝,非得寻至天地之界,于星灭而陨,雷火动天之时,才可于天火中集得余烬,而这些余烬还需以九溟之水洗涤冲刷,才能凝为我需要的星沙。
星沙所维大阵,能支撑百年之久,若是放在往常,我自然不需要为之奔波,可如今我一怒之下,漫天星芒俱毁,若要从头收集,少说也要花个三年五载,其中辛劳,简直难以估量。
不过是因为炉鼎跑了这点小事,竟硬生生害我发了这般大的脾气,如此代价,实在太亏。
那么,要怎么弥补呢?
一次采补自是不够,百次采补也不能抵消亏损。我或许想要她付出全部的灵力,全部的皮肉,最好再付出全部的灵魂,付出她能付出的一切。
以此来换取天魔欲望的短暂餍足。
“梦迎儿……”我轻轻地,含笑喊出她的名字。
“你如愿以偿地,去独自看东海上的霞光了吗?”
我抬眼向静室的大门望去,仿佛透过这片昏黑的天地,看见了广阔天地中少女自由的身影。
她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呢?是半年前,一个月前,还是一天前?
她又逃了多远?是还在临山?还是已跨了东海?
我应该怎样把她抓回来?是强行将她带回?还是和之前一样温柔地哄她,让她乖乖地履行约定?或是索性杀尽一切敢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物,将她逼至孤立无援的地步,以此不得不回到我的身边?
抓住她后,我又应该……干些什么呢?
属于天魔的恶念再度涌上心头,我于黑暗中,玩味地思考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绝佳方案,嘴角的笑容仍旧温柔。
我几乎可以肯定,以我目前的心态,若是出关……
她的结局,定然不会太好。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她亲口恳求我,叫我不要丢弃她,我既应允,便该有始有终。
坏掉也好,损毁也罢,决定的权力,从不在她身上。
我站起身,就要伸手推开静室的大门。
可也就在此时,许是没有在方才的那一瞬间爆发里完全耗尽力量,一小段星沙绘制的纹路忽而闪了闪,重新亮起黯淡却依旧冷清的星芒,幽幽地将这片纯黑的天地点亮。
我察觉到静室中还未散去的清气。
若要等它们完全消散,应该还需二十余日。
而恰巧的是,离那一年之期,也就仅余二十余日。
或许是天意,促使我遵守约定。
那么,这二十日后,我对她的恶意,是会在清气的压制下减轻,还是在愈发焦灼的期待后加重呢?
这比既定的结局,更让我感到好奇。
我微微笑了笑,复又闭眼坐了回去。
“梦迎儿,尽力逃吧。”
“你还有最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