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半个月的海上航行里，我待我炉鼎的态度，可称得上温柔耐心。

    与之相应的，我也感受到，她对我日复一日增长的信任与依赖。

    这的确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就像你在街角看见一只流浪了很久，脏兮兮的小猫，你给它牛乳，抱它回家。

    它在一开始或许会用爪子挠你，或许不会，只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但一段时间的照料后，它的毛发光亮，神采奕奕，会主动趴进你的怀抱中，嘴里发出软软的呼噜声，用粗糙却柔软的舌头卷走你手中的鱼干。

    你感到被需要。

    因为在它的世界里，你就是它的全部依靠。

    那么，我的梦迎儿……

    我看着我眼前愈发乖顺的炉鼎，有些玩味地想着：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完全地被我驯养呢？

    事情的进展，是在一个雷雨夜。

    海上的波涛翻涌不息，纵使在灵船屏障的保护下亦显得有几分颠簸。我的炉鼎正陷在噩梦之中，咬着唇低低啜泣着，蜷缩着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我来到她的床边，伸手想要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

    感受到旁人的触碰，她猛地瑟缩了一下。

    “别过来，求求你们了，别过来。”她小声地哭着，声音里带着惊慌与绝望，“别碰我，放过我，好不好？”

    我忽而明白过来她梦到了什么。

    “梦迎儿，别怕。”我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劝着，“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你不用害怕。”

    也许是我的安慰起到了一些作用，她没有再抗拒我的接触，但这安慰也仅限于此……她仍是在低低地啜泣着。

    她的哭声让我有些心烦。

    我有些无奈地收回手来，运转灵力，想要为她划上一道安神咒。

    她却突然拉住了我的袖子。

    “父亲……”她颤抖着嘴唇，低低地哀求着，“您别走！我……我会乖乖的，您别把我留在这里好不好？真的，我会好好修行，会赚来很多很多的灵石，您能不能，不要卖掉我？”

    “我……我不想做炉鼎，我会死的，父亲，我好害怕，求您了，别丢下我。”

    ……

    因为千金难求的炉鼎体质，所以被亲身父亲所丢弃，所贩卖。

    这便是……她沦落黑市的原由吗？

    我感受着衣袖上那点微弱的拉力，垂眸看着她含泪的脸庞，忽而淡淡笑了笑。

    “梦迎儿，你没有父亲了。”我轻轻地提醒她。

    半月前的初见犹在眼前，我的梦迎儿，你不记得了吗？你已经抛弃了你的姓氏。

    你现在是我的东西。

    “所以……”

    我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带着一丝劝诱地说道，“你要想好，你……应当求谁？”

    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啜泣的声音也停止了片刻。

    “父亲……？”她小心地嗫喏道。

    “你的父亲丢下你了。”我略略动了动手，作势要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开。

    她的五指蓦然攥紧，犹自困在梦魇中的神智奋力挣扎着，似是还不能理解我话语中的含义。

    我开始有些失了兴趣。

    我伸手覆在她汗湿的手背上，一点一点，漠然地掰开她攥紧的五指。

    而她也像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拼命地摇头拒绝着，开始急促地喘息。

    当她的最后一根指头即将被迫离开我的袖子，她闭着眼，眼角大滴大滴地滚出泪来。

    “父亲，不……主……”

    她张了张嘴，终于崩溃的，绝望的，却又带着一缕希冀的呼唤道：

    “主上。”

    “我在。”我柔和地应道。

    “主上……”

    她再次呼喊着，她的眼睫轻轻颤抖，像是终于在无边的梦魇中寻到了正确的通途，而她便逐着这么一点微光，用尽全力睁开双眼。

    昏黑的夜色里，我在她染着水泽的双瞳中清晰地看见我的倒影。

    “我在。”我重新温和而又坚定地回答她。

    绷紧的身躯蓦然放松，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侧头顺从地倚上我的掌心。

    她恳求道：

    “您别丢下妾。”

    是错觉吗？大海单调的浪潮声里，我仿佛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