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岑开口,封凛转过头去看了看他。他的身体像是从四肢末端开始结冰,渐渐往躯干延伸,到现在只剩下头脑可以动作。
沈岑定定地望着潘镇悬说:“不要杀我。”
潘镇悬大笑了一阵,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他对封凛道:“你看他反悔得多快,对你还没有我为你付出的一半真心。”
封凛苦笑道:“我早猜到,他盼着这一天也有很久了。”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任寒意顺着筋络爬上自己的头顶。
沈岑面色沉静,并不反驳他的话,由着自己被两名玄衣人架着脖子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往地宫的入口走去。
潘镇悬让其余手下用铁索绑住重伤的正派高手,自己则跟着入了地宫。
天不知不觉已经亮了,日光照进灯火通明的大殿中的那一刻,地宫的入口合拢了起来。
那方形的洞口之下是长长的一段阶梯,走在上面可以隐隐约约听见上面人争吵的声音。入口合拢后,地底就再没有一丝光透进,只能摸索着走下黑暗的空间。
潘镇悬扶着墙壁走在三人身后,抱怨道:“怎么连个灯都没有。”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玉游宫中留下的人都是瞎子,根本不需要灯这种东西。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大殿中的蜡烛许多年没被点燃。
沈岑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台阶和手边的墙壁消失了。他试着跨进一步,发现前方是平坦的地面,似乎进入了一个更为宽广的空间。地宫里阴阴冷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草药的清苦香味。还未等沈岑的眼睛适应这黑暗,幽处就传来了殷彤云的声音:“将他带过来。”
潘镇悬押着沈岑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沿途常会踢到或者踩到什么东西,但片刻之后,四人眼前出现了一团莹白的柔光。
靠近那团柔光更觉寒气袭人,潘镇悬定睛,认出那光是从一块巨大的圆形玉台发出的。那块玉台形如一颗柔润的棋子,中间较四周要高一些。玉台与飞月城中他的玉床是同一材质,只不过品相更为通透纯澈,竟能发出幽光。
能找到可制成整张玉床的寒玉已属难得,眼前的玉台比玉床大了五倍不只,竟是一整块寒玉雕琢而成。月神教昔日的荣光可见一斑。
又听殷彤云说:“把他放在祭台上。”
他们立刻领会,祭台就是眼前这块玉台。
两名玄衣人推搡着沈岑走到了玉台上,自己也要上去,黑暗中两条红纱如蛇信般伸出,缠住他们的脖子往外狠狠一甩。殷彤云冷厉的声音传来:“别弄脏祭台,让他自己上。”
潘镇悬瑟缩了一下,赔笑道:“请教主息怒。”
沈岑往红纱伸出来的地方看了一眼,抬脚走到玉台中央。
“把刀捡起来。”
沈岑看了一眼掉落在玉台上的两柄弯刀,半跪下去,将其中一柄拾了起来。
殷彤云停了停,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发出另一个命令:“在自己掌心割一刀,然后把手掌贴在祭台上。”
沈岑心中有了些概念,这大约就是某种祭祀的过程。他以前就曾见过类似的。漠北蛮族分为十二部,还保留着一些未开化的传统,譬如几乎每一个部族都有以血祭来获取“神谕”的习俗,但各部所敬奉的神明各不相同,血祭的方法也不同,有些部族需成年男子的心头之血,有些则要将刚出生的女婴献给神灵,总之都十分血腥。从月神教这个名字听来,或许这个祭台所用来祭祀的,就是天上的月亮么?
可是仅仅划开手掌的这点血,难道就足够了?
他右手握住弯刀,毫无惧意甚至带着点好奇地在自己左手手心深深地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在伤口中翻涌着,滴在玉台上,他张开手掌,按在了玉台中心。
献血一缕一缕地从他伤口中流出,顺着祭台的坡度滚落下去,变成几条细细的血溪。他只感觉整条手臂渐渐麻木,体温随着自己的血液流逝。与十名玄衣人相抗耗费了他大部分体力,再被放血,他不一会儿就出现眼花耳鸣的状况。但殷彤云没有喊停,他便不将手收回来。
血流到祭台的边缘,顺着光滑的弧度滴到地上。整个地宫中除四个人的呼吸声,就只有这种磨人心志的滴答滴答声。殷彤云与红纱女们好似地府幽鬼一般又隐去了踪迹。
“够了。”
这句话像是从天外传来的,沈岑耳中早已嗡鸣一片,眼前的黑暗中绽开五颜六色的色斑,勉强意识到殷彤云说了什么后,他身体一歪,倒在了祭台上。
“殷教主,他倒了。”潘镇悬忙说。
殷彤云说:“你当我是聋子么?他没死,把他放在那里吧。你一个人走过来,我将《太阴月游真经》第十卷述与你听。”
《太阴月游》的反噬通常不会间隔得这么短。这次是因封凛身上中了殷彤云几招,两人练的是同样的武功,竟提前催发了身体里的寒气逆涌。封凛五感渐被阻隔,耳边邹书鸿还有宁琼章他们的声音全都化作风声,他默念着心法口诀,让内力在周身自主运转。
他恢复五感时,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姓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