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席卷着进入一片黑暗,这不是她第一次窥探白孔雀的梦境,却是让她最感到压抑和悲伤的一次。或许她终须面对那些不愿面对的现实,终须审视自己的不堪,在被白孔雀的过往打击的同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本心。
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裹着梦穿入她的脑海,每段都是能掐出水的抑郁和绝望,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白孔雀坚忍痴狂的一生。或许他早有了要成妖的迹象,仔细想想,她不过陪伴了白孔雀不到半年的时光,怎么可能抚平他曾遭受过的所有伤痛。
她看见陷入黑暗的白色妖兽抬起他沉重而疲惫的头,忍不住贴近摸了摸它的翎羽,揣摩着这是否是白孔雀意识的深处。妖兽再次闭上眼,将头靠在她的手中,周围的黑暗向下陷落,剥离出另外一个空间,面前有扇门正被重重地关上,封闭最后一丝光芒。
她听见耳边嘶哑微弱的叫声,分外熟悉,她的意识好像和白孔雀的意识重合到了一起,似梦似幻,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这片黑暗,大抵是她曾经窥探白孔雀幼时,不曾进入的那一片。
她感受到了白孔雀曾有的感受,仿佛她就是白孔雀,借住在他的体内。幼小的怪物饥冷而干渴,有孔雀打开一格亮光,将一碗水和几只死老鼠扔了进来,而它在闻到了血腥味后立马扑过去撕扯。那亮光不常有,幼兽在这黑暗中靠着生食老鼠褪去胎毛,但是它仍旧营养不良,发育得并不好。
有一天牢狱的门终于又打开,一位华服女童偷偷进来,被眼前躲避光亮的怪物吓了一跳,她颤抖着强做镇定,给它施了个诀后就脱下披风裹走。女童将它养在房中一个竹编的小笼里,但却无法阻隔它凄厉而嘶哑的叫声,尤其是,它不肯吃任何不带血腥的东西,若是硬将煮熟的肉塞入怪物口中,便会将它折磨得口中吐血。一次次地折腾,一次次地用自己微薄的法力替它疗愈过后,女童终于支撑不住大病一场。
其他人就在这时寻到了怪物的行踪,一位丽人责令幼小的璃越不许再管这事,她眼眶发红,下了床便要去抢,却如何也抢不过房里这群人。小怪物的眼仍然未明,瑟缩在一团乱布中躲着光。它被带到长老和贵族议会的大殿上,两派早已不和的孔雀为了个怪物互相阴阳怪气,它过于虚弱,终于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眼见就要吐出璃荡苦苦为他存续的最后一口气泽,一位上位者终于心生不忍,喂了它一滴血,它才再度苟延残喘。
贵族们终于大怒,指责长老的做派有违天道,不少姓山的孔雀被革职,贵族们按自己的心意换上了一批新长老,而怪物也终于被送还给璃家,关进了一间有光的屋子。
这样却没过多长时日,璃家的夫人被它凄厉的叫声吵得心烦,再次将它扔给长老。好在它一日三餐终于有所改善,长出了些稀疏的白羽,只是孔雀们看见它总会摇头叹息,虽然活了,却不见神性,不见人性,只是个嗜血的兽类。
新上任的长老们试了很多办法来拔除他嗜血的兽性,强灌药,强灌食物,在它身上下咒,这样每次被血腥气吸引时,便会浑身烧灼,它的神识终于在这种长久的折磨中一点点变得清明,也终于睁开了眼,却还是怕光,也更加沉默。
二十年后,他终于化成个丑陋的人形小怪物,稀疏而脆白的毛发乱糟糟长在头上,皮薄牙尖,瘦弱的指骨仿佛一捏就会断,他腿上没力气,也用不来餐具,每天只能爬到餐桌处,用手抓起那些做成小粒小粒的东西,泡软后整个吞下去,否则便会伤到喉咙。
其他化了形的小孔雀们都已经在族学中开始接受启蒙,长老们花了大力气才养活了这怪物,也不过是为了不再让贵族们指责,他们不愿再花更多的力气来启蒙一个怪物,也不愿意再被贵族们捏着此事不放,所以只好在族学中设立个暗隔,让白孔雀躲在其中,跟着其他孔雀一起听讲。
后来才是白孔雀真正噩梦的几十年,若是他兽性未脱,神智未清明,或许也不会如此记忆深刻,但是他已经化了形,便只能头脑清明地感受着这世上一切的迫害。它不出一年便被一群小孔雀从暗隔中偷偷拽出来,一群孩童早知晓它在背后,光是察觉到它的呼吸声,便让一群小孔雀头皮发麻,再看到它的样貌,更是厌恶。为首的那个孩子脸上冷笑,扬手便要帮它拔光这一身不详的毛发,璃荡留给他的孔雀翎尚留在身上,更是激起了一群小少年的斗志,毕竟这是那位逝去的璃荡夫人的法术,他们一遍遍地趁学里师长不注意,在它身上试着任何能将这翎羽剥下来的术法。
寨里所有长老和贵族,都本能地想要对着这怪物视而不见。先不说它生得可怖又脆弱,让人难以心生欢喜,璃荡在她最后的时光中抛弃了孔雀寨,他们紧紧地捂着这件事,秘而不宣,他们在璃荡生前如此拥戴她,而她最后,却只留下了这不伦不类的累赘。他们怪璃荡的那个男宠,怪他玷污了璃荡的血脉,于是他早被判了流放外界。
折磨的事件愈演愈烈,终于被捅到了贵族那里,贵族们治了长老照管不力之罪,责令他们将白孔雀带回去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