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后院茶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可见着人了?”
一身穿鹦鹉绿潞绸褙子的中年妇人坐直了身子急问道,围坐在炭盆前的人齐齐转身,俱都盯着刚进门的九姑。
九姑满脸带笑,点着头道:“见着啦见着啦!借着送茶水的机会看了一眼,真真儿是......啧啧啧!”
旁边坐着的庆嫂子是个急性子,一时脸涨得和身上那件为着喜气穿的大红袄子一个色了,“你啧啧个屁,真真儿是什么,快说啊!”
众人又笑又骂,都催着九姑快快讲来。九姑在催促中硬是灌了自己一杯茶,这才道:“真真儿是美,天仙儿一般的人儿,那气度,那做派,又端庄,又贵气,真正的大家闺秀!怪不得咱们家大人应了这门婚事,换了是我,我、我......我可上哪儿找这好福气去!”
众人哄然大笑,尤其九姑笑得,险没乐歪了脸。
却原来,九姑姓冯,是西北甘州人,和期恪不仅同乡,更是一个村子的。昔年九胡乱秦,一月间屠了七八个村镇,其中便有九姑与期恪的家乡。
当时村中男丁扛着锄头斧子齐上阵,然面对胡人铁骑,便连半刻都未曾抵挡,全丧在马蹄之下,只活了十来个被硬藏着的半大小子,村中凡年轻些的女子,都叫抢去了。
九姑命大,挨了两刀,却没死,晕了半夜醒来,见期恪正领着几个娃娃挨家挨户收敛尸身。九姑见满村子只剩下自己一个大人,强撑着料理了伤口,灌了两天草药汤子,待能起身了,便捡拾了能用的物件儿,领着十几个娃娃奔甘州城去。
这之后期恪便从了军,将将九岁便在军营中摔打。其余小子们除投奔亲友外,也有从军誓要报仇的。九姑丈夫身亡,无儿无女,无处可去,见乡邻娃娃们都在军中,便与几个妇人一道接了营中做饭洗衣的活计,既有念想,也算个生计。
经年累月,战火连天,昨日刚唤过婶子,明日便化作一具尸身。九姑不晓得敛过多少还未长成的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终于等到平羌大捷。
这一年,期恪十四岁,是秦王府的昭武校尉,平羌大捷左前锋。
之后的日子自然一路往好的奔,戎狄节节败退,再入不得边境。两年后期恪首领大将军衔,兵行险着大破西胡十二盟联军,击杀胡人数十万,逼得车儿焜王庭败退千里。
再往后,九姑便做了宣威将军蒙期恪蒙府的内院管家,带着五六个共患难的妇人一起照管宅院。随着期恪的官阶越升越高,宅院越来越大,至如今,九姑手底下已经管着十来个宅院,七八个园子了。
“嗳嗳,”庆嫂子先停了笑,拿肩膀挨了两下,“你瞧着,夫人好说话不?诶呦,我对着那宫里出来的嬷嬷,总止不住得胆儿虚......”
不等九姑说话,一旁尤妈妈先“嗨”了声,笑道:“我看你是前两天被人挑多了错处,心虚吧!”
庆嫂子甩着帕子推她一把,佯气道:“可会说我呢,你还不是错了差事,咱们啊,是乌鸦落在猪背上,谁也别嫌谁黑!”
九姑被逗着又笑了好一会儿,方劝道:“宫里规矩大,夫人又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婚礼讲究些才是正道!咱们这一帮子粗人,从前没经过事儿,不懂那等精细活儿,一回两回还好说,往后可不能再露了怯!”转了脸色正色道:“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在夫人跟前儿闹出什么不规矩的,别找我,找我也落不着好脸色!”
话音未落,庆嫂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九姑一瞪眼,庆嫂子连连摆手,憋不住又笑了两声,才解释了,“没笑你、没笑你,我是想到了赖婆子。”
众人一愣,听庆嫂子且笑且说:“我这会儿啊,只想看看她是个什么脸色!”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姑一时笑得眼泪也快出来,尤妈妈吭哧着,“我要是她啊,这会儿怕悔得肠子都得青了!”
“且说呢,人家后头不还有个粗大腿么,不说赖婆子这会子是个什么脸色,我且想知道那位高大小姐是个什么脸色呢!”
众人一静,扑哧着笑得更大声了。
......
待得第二日,九姑早早使人准备了早饭,领着庆嫂子等人候在茶房。见期恪打了拳回来便进了正房,好半晌都不见出来,几人脸上俱都带了笑意,互相挤眉弄眼的。
到巳初时分,正房方见有人走动,抬水的抬水,端茶的端茶。几刻间,九姑见那名唤丹若的姑娘出了来,忙上前道:“姑娘,可要用饭了?咱们这儿都备好了的,一直候着呢!”
丹若笑吟吟道谢,引了九姑进去,将饭食一一摆在炕桌上,当中一盏红枣乌鸡汤,还冒着热乎气。
须臾,青娘由内室出了来,一袭正红色广袖曲裾,镶缀珠玉的金色襕边华光璀璨,底下红裙间或缀以宝蓝地嵌金刚石的几片裙褔,行走间熠熠生辉,十分夺目。
乌黑青丝已绾做高髻,并未做过多装饰,只在髻顶插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