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河水</h1>
雨,连绵数日的梅雨。
这雨轻柔无声,却繁复绵密,仿佛是从天际泼出了一段和软的织锦。
雨幕中,一个男人走来。墨绿色和服被雨打湿,紧紧贴在胸口,雨水抚过胸口的狰狞伤疤,滑落到看不见的地方。
比绿色的短发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别在腰间的三把刀,男人的手看似随意地扶住刀柄,但任何一个有实战经历的剑客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男人好不容易从繁茂得令人窒息的树林中走出,头顶的压迫感却没有减少,只是到了另一片云雨之林,仍然不见丝毫明媚春光。
远远地望见一座小桥,桥上有一个柔和的人影。
他行至桥头,停下。
老旧的青石桥上,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面对着河水,看不见容貌,只是一身鹅黄底色的长袖和服流光溢彩,腰间系一条中幅的金线织花锦缎腰带,上有唐牡丹花的纹样。
服饰华贵的大小姐,斜斜握着一柄与衣着不符的素纸伞,独自站在桥边。
也不知是她撑住了伞,还是伞撑住了她。
倒是在灰色的雨幕中划出了一道暖色金阳。
男人过桥,与女人擦肩而过。
停住。
“恕在下多管闲事。”剑士开口。
“嗯?”
女人转过身来。
剑士背对着她,继续道:“这条河看上去很浅,如果打算投河自尽的话,还是换一条比较好。”
“我看起来...像是要投河自尽吗?”女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是在看河水而已。”
女人声线柔和,却并无大小姐的端庄做派。腰间别着三把刀的男人侧过脸,左耳上水滴状的金色耳环微微摇晃,从她的角度隐隐能看到左眼的伤疤。
“怎么了?你在怀疑吗?”
剑客抬头看她。
原来不是女人,是少女。
少女容貌纤秀,虽然还有几分稚气,却气度优雅,不至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些许凌乱的发髻边别了一朵粉蕊的白色杏花,俨然是一名大家闺秀。
“看来,我看上去很伤心。”少女笑道。
剑士直视着她的眼睛。明明睁开的只有右眼,却仿佛能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少女露出一个男孩气的笑容:“但我其实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呢。”
“不过谢谢你的忠告。”
“这样啊。”剑士没有多说,转身离去。
少女走下桥,走进附近的林子里,走出时手里已有了一片芭蕉叶。又走回桥上,以其为坐垫,缓缓地坐在了桥边。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仍是暗沉,乌云沉沉不见日月。
不远处的城镇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代替了被梅雨偷取的星光。
跪坐许久的少女突然出声。
“剑士先生。”
“嗯。”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真的不会自杀,你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三次了。”
“......”男人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因为你。”
少女没有再多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少女沉默。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道:“到附近的城镇,怎么走?”
少女看着不远处的灯火,又转头看看剑士。
在一片黑暗中,剑士都能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
少女小心翼翼道:“你...迷路了吗?这么...短的距离?”
“......”
“直走就到了?”
咔的一声,剑士手指扣住的寒刀出鞘。
“你话很多。”剑士冷冷道,水滴状的耳环轻轻晃动,有轻微的响声。
奇怪。明明对方是在吓唬她,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是剑士话语中的恼羞成怒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根本不需要怕死。
没有活着的理由,也没有死去的理由,就这样马马虎虎地活到了现在。
少女没有说话。
咔的一声,剑士收刀。
也许是觉得自己强硬的态度吓到了小女孩,剑士的语气带着些许歉意:“带我过去就可以了。”
少女回答:“虽然路很短,但是现在太晚了,城门已经关了。”
难怪许久没见到过往的人了。
“真是的。”剑士叹了口气,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娜美那家伙让他买什么日用品啊!叫死厨子买食材的时候一起带不就好了!反正只要稍微摆个好脸色,好色的金发白痴什么要求都会屁颠屁颠地答应。
他正欲离开,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这么晚不回去,家人不会担心吗?”
少女摇摇头,语气还是欢快的:“不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