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旧伤隐隐作痛,难以入眠,谷里的气候明明舒凉,可他身上却淌着冷汗而黏糊了衣衫。一手支着头,寒净曦斜靠着竹榻。本欲午睡片刻,左胸的窒痛让人无法安眠。半睡半醒的他似乎又梦到了过去,第一次与弟弟相见的时候
青楼的名字他早已忘记,那种烟花之地,俗香萦绕,撩开一片片璎珞纱帘,满眼都是应接不暇的颜色。他鲜少出宫,前些天收到了心腹的报信,今日这里将进行花魁甄选,顺带也让清官们亮一亮相,为了给恩客留个印象,也盼着初夜能拍个好价钱。
宫里什么美人没有?吸引他的,只是因为他的“弟弟”,也在淸倌儿的名单中。
施文锦的孩子。
被生母丢弃,他在秦家没有立足之地,艰难地活着,艰难地长大。为了生存,他把自己卖入青楼。
果然是贱人所生的贱种!
寒净曦布衣纶巾,只作落魄书生模样,混迹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舞台上那孩子,他一眼就认出来。年纪尚幼,说是已有十二,可身量矮小瘦弱,仿佛还不到十岁。好好的男孩,穿着艳丽低俗的女裙,跟其他淸倌儿一起,围绕着花魁的候选翩然起舞。
这弟弟的相貌,自己早从属下带回的画像里看过。来这里,只是为了看他的日子过得如何凄惨,如何没有尊严的沦为他人玩物。心甘情愿地堕落,只为了活下去。
可他似乎想错了。
那孩子的眼神非常平静,没有波澜,也没有羞耻,他只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脸上没有讨好恩客的谄媚笑意,眉宇间也没有自艾自怜的愁苦。
台下的人渐渐越来越多地注意他,因他生得委实好看。消瘦苍白的小脸惹人心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转动间勾心摄魄,愣是把一众浓妆艳抹的丽色都比了下去。让人不自觉地目光追随,在人群中寻找他。
寒净曦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想到,如果把这孩子压在身下会是怎样一副光景?能不能扯下他如今这张平静无波的面具?能不能让他痛苦惨叫?
心有灵犀般,孩子的目光突然望了过来,对上他,倾城一笑。
想看别人的狼狈,没想到狼狈的却是自己。
寒净曦自嘲浅笑,缓缓睁开眼睛。梦境里的过去,心酸又甜蜜。他们相识的时候,还没付云卿这个人,就算有,至少也还没走进少凌的心。
回忆永远定格在他们相视而笑的那瞬间。
后来才知道,那次初见,是国师府为他设的局。施文锦的孩子,早已成了国师慕琅玕的入室弟子。施文锦对父皇的挑唆,让自己失去皇位的继承权。而她的儿子,更让自己在皇位之争中彻底落败,永无翻身之日。
如何不恨?
后来想通了,其实对于皇位,他并没有那么执着。只要有那可爱又可恨的弟弟时时陪在身边,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他将少凌放在心中,却没等到同样的回报。少凌的心里面,早已藏了另一个人。
“主子请用。”
行至竹居外,有婢女举着香茶奉上。寒净曦挥挥衣袖,“退下,不必跟来。”
瀑布如细纱飞挂,落入深潭。寒净曦缓步靠近,褪下肩上袍衾,纵身跃入寒潭之中,他曾顺着这水流,游入另一方水域,在那里找到蓝纱鲛的鳞片,取来为少凌入药。胸口的伤,也是当时与鲛人的缠斗中遭其背鳍刺入所致。伤口极深,几乎贯穿胸背。]
每当旧伤疼痛难忍,浑身滚烫发汗,他习惯避开所有人,到这寒潭里潜游。想要他的命的大有人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身受重伤的秘密。
今天胸口似乎特别痛。
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明明外伤已经痊愈,为什么还那么痛?寒潭的水也冷却不了滚烫的体温,他运起内息,想要将复发的旧伤压下,一阵气血翻涌,腥甜冲口而出。胸口痛得更厉害了,他几次尝试用力捉牢岩石,想攀上去休息,却无力地一再地落入水里。不行!必须在力竭前尽快靠近岸边。
刚转出岩石,竟让他发现寒潭一边的悬壁峭岭下,有个凹陷的石缝,有人在那儿打坐。
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
与初见时的稚嫩已经不一样,少年的眉眼长开了,仍是精致如画,却比当年多了几分沉稳英气。
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躲懒?不用去完成谷里分派的任务吗?
看到弟弟的那一刻,仍是让他心弦微动。寒净曦揪了揪湿透的衣襟,仿佛那样做可以帮助他收束心意。默默看了片刻,毅然扭头,朝着另一个不易被察觉的方向离去。
本来就下定了决心不再见面的!哼,臭小子,又来乱他心神。
刚擦去嘴角的血,胸口竟一阵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禁不住闷哼一声,再也无力为继,沉重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
盘腿打坐的少凌注意了异常的声响,睁眼只见蓝绿色的明净潭水中,漂浮着墨黑的长发以及一角白衣。“刚才的声音是净曦哥哥吗?”
他跳入水中,把失去意识的寒净曦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