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桨伸手欲取奁中金簪,却被李梵清挡了下来。
“不必了。”李梵清道,“父皇今次少不得要数落我,打扮得如此招摇,嫌他不够恼怒么?”
兰桨面上闪过几分惭色,改选了另一支略显简约的花簪,斜斜插在了李梵清鬓间。
临走时,李梵清还是忍不住,将那支赤金丹凤累丝嵌红宝石簪拢在了袖中,藏在了掌心。
随着马车微微颠簸,李梵清领了兰桨与桂舟等几人,启行向皇宫方向去。
李梵清倚着车壁,阖着双目,似乎正假寐养神。
金簪藏在广袖之下,随着李梵清的右手渐渐收紧,金簪尖处压在她掌心,再深一些便可刺穿皮肉。
掌心间传来一阵刺痛,让李梵清不由皱了皱眉。可她更知道,她不过是被簪子刺了一刺罢了,这等痛楚,还不及裴玦今日被刺时的十分之一。
那一幕画面又在李梵清眼前浮现,如生了根般,挥之不散。
她想,人在危急之时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那一瞬间的本能罢。
裴玦的本能,为什么会是伸手替她挡下匕首呢?
有一个答案显而易见,在她心头呼之欲出。
“公主,到了。”
承平公主府的马车入宫,一向有燕帝特许,在这禁宫之中犹入无人之境,一路驰行至含象殿外。
夜幕已沉,含象殿外广场极为开阔,更显幽暗。
李梵清算了算时间,其实自新春后,她亦有许久未曾见过燕帝了。便是她生辰那一回,燕帝都未曾露过面,只是让人送了赏赐至公主府。
虽然她与燕帝都不愿承认,但虞让之事确实让她与燕帝父女二人之间存了隔阂。
这也是她这三年来,无论如何放浪形骸,燕帝对她都极为宽容的原因。
只是今日她当街杀人,确实做得过火了些。李梵清当时便知,燕帝少不得要召见她,也少不得要罚上她一罚。
李梵清将金簪拢在袖中更深处,走下了车,待走近些,才见李元甫正候在廊下。
李元甫乃是燕帝身边最为信任的宦官,早年便受封了银青光禄大夫,如今又兼执掌内侍省,便是裴相见了,也须得给他几分薄面。
李梵清盈盈上前,向李元甫致意道:“阿翁。”
李元甫看着李梵清自幼长大,今日见她一身素色,形神憔悴,也不由叹道:“公主今日可受了苦!”
李梵清撇撇嘴,道:“知道阿翁一向最怜惜如意,若是一会儿父皇要罚我,还请阿翁替如意多说几句软和话。”
李元甫对李梵清这话十分受用,自是满口答应。又恐二人说话误了时间,李元甫也未再多言,忙迎了李梵清入大殿内。
李梵清闭了殿门,回身打量含象殿内,才发觉燕帝早屏退了宫人,眼下殿内只他们父女二人。
大殿四角皆燃着明灯,将整座金雕玉砌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燕帝今年四十有二,可由于长期操劳政事,两鬓已有了霜白之色,瞧着总觉得五十有余了。只是这衰老并未给燕帝添上几分慈祥,加上燕帝贯喜板着一张脸,眼尾处皱纹更深,只让臣下更慑于他威仪。
李梵清也难得十分乖顺,迈着莲步缓行至殿中跪下,恭恭敬敬向燕帝行了个君臣大礼,口称万岁。
燕帝未有示意,对李梵清视而不见,只一心翻着奏折,让纸页哗啦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李梵清却也沉得住气,只低眉顺目跪在燕帝眼前,一语不发。
含象殿的深色地砖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一尘不染,隐隐约约倒映出李梵清的轮廓形容。李梵清忍着腰间隐痛,尽力去挺直背脊,就在她忍不住呼痛时,燕帝终于开了口。
“伤着哪儿了?”燕帝的声音庄严而浑厚,带着上位者的威势。
李梵清轻哼了一声,逞强道:“并未怎么伤到,略略有些皮肉之伤而已。”
燕帝道:“没伤着?没伤着怎么如此动怒,当街便将人斩杀了?”
“父皇不是都知道了吗?想如何罚儿臣直说便是。此事儿臣确实有错,父皇若是要罚儿臣,儿臣决无异议。”李梵清抢白一番,故作委屈,她深知燕帝最是吃她这一套。
燕帝合上奏折,深深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行事还是太过急躁了,如此这般,难堪大任。”
李梵清敏感地捕捉到燕帝话中深意,那“大任”二字,燕帝肯定是意有所指。
莫不是真如坊间传言,燕帝有意要立她为皇太女罢?
燕朝倒是的确有过女帝先例。李梵清之曾祖母、燕帝之祖母昔年便称了帝,是为大燕世宗皇帝。
世宗皇帝当时曾想过要传位于燕帝的姑母、辅国大长公主,辅国大长公主亦确实做过几个月的皇太女。只是辅国大长公主无心于政事,自成年后便一直醉心于书画,最后自己奏请了世宗皇帝,让世宗又废去了这皇太女之位。
不过李梵清倒并未开口询问燕帝,这“大任”究竟是何“大任”。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