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梵清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名声坏无可坏。便是在豢养面首之余,再添一桩苛待男宠的丑闻,于她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想来这幕后之人来这样一手,肯定还有深意。就像她今日大慈恩寺一行,表面上看乃是卢檀儿挑唆她与沈宁,想要沈宁因裴玦而记恨自己;可李梵清打道回府后才发现,大慈恩寺不过是调虎离山,为的是给何訾制造机会,在公主府外闹事。
公主府离了李梵清便失了主心骨,薛山等人一要顾忌百姓,不敢镇压;二来薛山亦怕李梵清对何訾有余情未了,他若是轻易处置了何訾,回头却触了李梵清的霉头,于他一管事而言可是得不偿失的。
这幕后人能想到引开自己,又兼利用大慈恩寺一行挑唆沈宁与自己,一石二鸟,如此聪慧的手段,李梵清总觉得不似卢檀儿的手笔。
或许是有人指点,或许卢檀儿也是被那人玩弄掌心的棋子。
李梵清又想到李应,可是转念再一想,至少从表面上看,如此大动干戈地做这件事、布下这个局,于他而言并无利可图。
总不可能是为了“拆散”她和裴玦罢。
李梵清余光瞟向马车,马车安然在原地未动,仿佛生了根一般。李梵清觉得,裴玦确实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嘱咐他不要出来,他便当真一动不动。
李梵清忽地在心底发笑,因她觉得,若是卢檀儿设局,倒也不是不无可能。坏她名声,诬陷她苛待男宠,只是为了让裴玦看清她的“真面目”,早早与自己分道扬镳——好似也说得通。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关节,李梵清反倒松快了几分,故意对护卫道:“嗯,本宫记起来了,他确实是本宫府中面首,何訾,字子谈嘛。”
李梵清朝护卫挥了挥手,示意执戟护卫松开何訾,让何訾近前来。而后,李梵清又信步至马车侧方,侧坐在前舆。
她这模样确有几分滑稽,失了公主的仪态万方,只是李梵清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虚的名头。
她身旁立着兰桨与桂舟,又兼几名护卫。若是再给李梵清配个惊堂木与令签,便如那审案的青天大老爷一般了。
旁人只当李梵清是天潢贵胄,金尊玉贵,因站着嫌累,非要坐着才舒坦。
李梵清轻轻叩了叩车身,并未惹起旁人注意。而里头那人也同样谨慧,并没有旁的大动静,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恰好足够李梵清闻见。
“今日教你看一出好戏。”李梵清低声含笑道。
裴玦并未答话,只学着李梵清先前的样子,叩了叩车壁。
“何子谈,今日趁着大庭广众,本宫亦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李梵清正色道,“本宫从前待你如何?”
何訾掩面欲泣道:“公主从前虽宠爱过我,可却凉薄得很,不过几月便厌弃了我,更将我打杀出府。”倒是与他先前哭闹时的说法无异,想来这段说辞他已是倒背如流了。
李梵清蔑笑道:“本宫确是喜新厌旧。可本宫府中诸多面首,厌弃的也不止你一个。你且说说,本宫为何偏偏打杀你一个?”
何訾吞吞吐吐,似有些难以启齿:“自是因为……我得罪了公主。”
“如何得罪?本宫记不清了,你自己说得明白些。”
何訾似是绞尽脑汁,好容易想出个答案:“我……我想让公主遣了府中其他人,想做公主的驸马。”
“噢,原是如此。本宫还当是什么话这般难以开口,还以为是你在外头偷了人,被本宫发现了。”李梵清仿佛讲了个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你倒不是第一个妄想做驸马的人,可知道上一人的下场?”
何訾见她笑得灿烂,可却并没有感觉到李梵清笑意中的亲热温和。何訾只觉得她如传说中的女妖精般,吃人之前,总是用这等嫣然绝美的笑容勾了人的魂,待人麻痹之后,再吸骨食髓,生吞活剥。
“那人你应该识得的,就是卫子升啊。”李梵清脑袋斜斜一歪,倚在车身,瞧着是极慵懒,“你以为,你若是当真得罪了本宫,本宫会让你有命活到今天?”
何訾本就是跪在地上,听了李梵清这番话,狠厉不亚于刀兵,更是于无形处,不见血地将他杀倒在地。
他膝盖一软,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上,望李梵清如罗刹鬼般。
“你既是说本宫打你杀你,那本宫便替你指条明路,比你在本宫公主府前闹事要来得更快。”李梵清坐正身子,伸手指了三个方向,“那是刑部,那是大理寺,那是御史台,皆可告本宫,你挑个喜欢的去,本宫等着收状纸。”
众人眼见何訾被承平公主三言两语问得膝盖骨都软倒,便知他定是无理;就算是有理,他恐怕也不敢真的去三司告御状。
这场闹哄哄的戏眼看就要散场,围观的百姓议论了两句,纷纷作鸟兽散。公主府部曲上前将百姓一一疏散,好不容易将这堵了上个时辰的路口疏通。
薛山拭了拭额间细密冷汗,试问李梵清道:“……公主,这人,如今该如何处置?”
这人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闹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