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吱把对佟虎的怨气,通通撒在了赵万里头上,“扎手”二字吼得屋子都出了回声。
赵万里向来心宽,没听出凌吱话里的子丑寅卯,用挂着胡茬的方下巴指了指佟虎,“虎子,你觉得呢?”
“既然是取人性命,断然是要以最快速度一击得手,针于男子而言没有刀趁手,所以我觉得不是郎中,就是女子。”
佟虎说这话时,眼帘低垂,眸底冷漠被捂得严严实实,以针杀人太玩笑了,若非事先弄晕目标,失手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赵万里双臂环胸哈哈两声,犹如听到个离了大谱的玩笑,“女子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徒手把针拍进腹腔,别忘了死者没烧秃噜前,还穿着衣裳呢!”
佟虎缄默不语,他只管输出想法,若对凌吱有所启示固然是好,猜错了也无妨,他又不是捕快。
就算是深谙干支历法、阴阳五行的算命大师,也未必次次都能算得准,一不赌房子,二不赌地,没必要较真。
凌吱嘴角倏地上扬,起身道:“谁说是徒手的?顶针在布庄可不是稀罕物。”
赵万里马大的眼睛顿时睁得浑圆,“你是说,布庄内……”
“还说什么?潜火队封了布庄,鱼儿定还在网里。”凌吱抛给赵万里一个“跟上”的眼神,碎步去追听懂话的佟虎。
此时,院内站满密密麻麻的人,看穿着打扮,除了布庄的小厮、杂役、绣娘等,还有些没来得及离开的客人。
凌吱走下台阶,以危言耸听打断吵人的议论声,“布庄发生谋杀纵火案,在场的每一位都有嫌疑,现在男子站左,女子站右,方便我们逐一问话。”
“你说都有嫌疑,就都有嫌疑?瞅你这乳臭未干的年纪,怕不是六扇门派过来糊弄人的吧?”人群中一位脂粉气很足的公子颇有微词。
“乳臭未干?”赵万里冷嗤一声,架着膀子指向该男子,“妨碍六扇门办案,信不信我现在带你回去吃两天粥?!”
黑眸懒洋洋地落在眼熟的刺头儿身上,凌吱出言制止道:“老赵,与竹梦公子说话客气些,公子上头可都是咱们惹不起的贵人,小心深更半夜麻袋套脑袋,打咱们个乌眼青。”
凌吱那声“上头”说得格外轻浮,该听懂的人,自然是听懂了。于是,有人嬉笑,有人难堪。
只不过赵万里一时间猛住了,没想起来这耳熟的名号是什么人物,他挠了挠发际线,茫然地向凌吱求助,“竹梦?谁啊?”
凌吱见赵万里眼拙,特意伸出两根手指戳进空拳中,不可描述地活动了两下。
佟虎所站角度看不到凌吱的辱人手势,只见竹梦面露愠怒之色,袖中拳头不由分说地砸了过来——
一把将“无辜”的小捕快扯到身后,佟虎接住竹梦的软拳,抬脚踹向劲瘦髋骨,竹梦如不堪一折的花枝,破败倒地。
众人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有两下子啊虎子。”赵万里朝佟虎挑了挑浓粗的眉毛。
佟虎淡笑,“力气大而已。”
凝注着佟虎伟岸的背影,凌吱不由替自小习武的娃娃感到悲哀。
有些人半点功夫不懂,却生来反应敏捷,力大无穷,像极了江湖话本里的无招胜有招的世外高人。
有些人勤修苦练数十年,啥也不是,到头来受伤在家,拿着六扇门的最低补贴苟延残喘。
当然,他没有瞧不起他爹的意思。
“啧啧啧,我还当是晟都城哪号大人物,整了半天是乐鹭居的过气娈童,是带着股够劲的狐/骚/味儿!”赵万里埋汰起人来,带着下九流特有的粗鄙。
竹梦对赵万里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捂着摔破皮的下巴怒视毁他容的佟虎,“捕快?与地痞流氓有何区别!今日毁容之仇,我要你百倍奉还!”
凌吱担心佟虎把人打出个好歹,额头抵在佟虎后肩,小声道:“虎子哥差不多得了,咱们还得抓鱼呢!”
“你打算怎么抓?”佟虎见凌吱往女人堆里走,很自然地跟了过去。
凌吱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憨憨地瞅了眼佟虎,“容我呼吸会儿新鲜空气,再与你细说。”
“葫芦里卖药不给看?还是……你在拖延时间。”佟虎垂视着凌吱光洁的额头。
凌吱闻言停下脚步,视线如秋叶翩然零落。
“你说对了,是拖延时间没错。”凌吱嘴角轻牵了下,不细看根本没人会注意到那份诡谲。
夜风狂如浪子,不仅吹得佳人涕泪俱下,少数杂役、小厮都打起了喷嚏,凌吱磨蹭良久,等的就是掏出手帕的这刻。
将襦裙上的油点儿甩到身后,凌吱一副成竹在胸的傲娇模样,负手步出女人堆。
“古往今来,穷人用布,富人用绸。当然,还有那穷人身子,富人命的金屋娇。”
凌吱嘴里不着边际,手上也没闲着,抽出发髻上的黑檀木簪,反手收于袖中。
任青丝万缕尽数散落,眸底映着的皎皎月色,在转身的刹那,一股脑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