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宗立派逾万年,底蕴深厚。坐落于神意峰的万书楼,不知收藏了多少道经典籍。即便一楼边角无人翻看的册子,若流出九州,也会引出相当惊人的风波。
万书楼上下五层,四代弟子准入一楼,三代弟子准入二楼,以此类推。能踏足顶层的人,少之又少。
云离立于密集的书架之间,手执书册,一目十行。他神念强大,塞满黄纸的蝇头小字,扫一眼便能明了其中深意。看书速度之快,好似三岁小儿拿古书玩耍,随手乱翻。不到两刻钟,师兄圈出来要他熟背的典籍,全部看完了。
故纸堆回归原处。云离揉揉额心,望着楼内藏书发呆,仿佛一尊精致漂亮的玉雕,轮廓无一处不美,却少了点生气。
脚步声惊散尘埃。云离循声看去,孟余舟笑道:“好久不见。”
一别三年,曾经锋芒毕露的剑修气息内敛沉稳,穿着也素淡了许多。
云离并无故人重逢的喜悦,甚至隐隐有些不满。如果没有闲人打搅,这个时辰,师兄应该来考校功课的。
孟余舟说道:“掌门真人让我来万书楼看一看。”
云离“嗯”一声,眼睫微垂,盯着他的手腕看了好一会。那里系着一段雪白的绸带,灵气若有似无落在缎带边缘。这是南地盛行的一种术法,为逝者指引来处,留一丝残魂于人间。
孟余舟注意到他的目光,说道:“我是剑宗掌门了。”
云离淡淡地说:“节哀。”
听闻此话,孟余舟莫名有些动容。
剑宗掌门何其尊贵。继位这些日子他听了太多声恭喜,孟余舟却很难因为这件事心生欢喜。修行修心,本不该跟权势扯上关系,更何况这权势来的辛苦,还要累师尊送他最后一程。
他静静望着腕间绸带,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再掩藏情绪,目光透着一层哀意。
这种至亲故去的哀伤,令云离本能地感到亲近,又本能地抗拒这种亲近。
云离表达抗拒的方法很直接,用力抽出一本道经,翻得哗哗作响。只差当场写一行草书,“我很忙,不想理你”。
孟余舟走近看了看,说道:“七星式为正中奇,双势转小势,应当以阴敌阳。”
云离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阴阳变化,还得看虚实之数。”
孟余舟笑着说出自己的见解,云离很难见到这样意气相合的人,不由说了很多话。从道籍谈剑经,一个时辰眨眼便过了。云离默默思索两人感悟的分歧,孟余舟说:“抱歉。”
云离不知他为何致歉。
这几年剑宗与天门宗冲突很是激烈。荒原之事屡次被人拿出来做文章,招来许多风言风语。
孟余舟叹道:“那时我师尊预感寿元将尽,为了交托后事,做了许多不合常理的安排。”,
云离忽然脸色一沉,不再理他。孟余舟深深看了他许久,终于告辞。
微风徐徐,天光柔柔地泄入楼阁,光影斑驳参差。云离坐在窗边,手臂支着小案,远眺重山,发呆。那部剑经摆在案前。风吹书页,一会翻过来,一会翻过去。
池清焰无声无息走来,与他相对而坐。如雪长发梳成规整的道髻,面容冷肃,继续昨日的讲习。
这三年,师兄日日教导,仿佛要把缺失几百年的人情世故一并补回来。
云离似有些心不在焉。
池清焰看出师弟不感兴趣,换了话题:“孟掌门今日拜山,你对他观感如何?”
云离闷声说:“我讨厌他。”
池清焰问:“为什么?以他的心性志趣,你们应当很契合才对。”
云离赌气一样别开脸。如师兄所说,他和孟余舟相处很自在,比其他任何人都自在。但是他一定要迁怒什么东西,排遣日渐深重的焦虑。
云离生硬地说:“他笑的很假。”
池清焰说:“他是剑宗掌门,若与他交好”
“不要。”云离出声打断。
“别任性好么?”池清焰神色无奈,语气终于多了些往日的偏宠,“就当是为了我。”
“不要。”
云离偏头不看他,藏在袖中的手有点发颤。
池清焰默然,半晌,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我很忙。”云离豁然起身,拿起案上道剑经,朝书架走去。池清焰暗叹,默默跟上,看着他的师弟抽出一本书,放回另一本,一刻不歇,显得很是忙碌。
池清焰蹲下身子,按住他的手背,低声说:“这本刚刚理过了。”
云离低下头,带着一点怯意,反手回握。
池清焰强忍抱他的冲动,缓缓抽出右手:“云离,我已经”
云离忽然说:“师兄,我好难受。”
池清焰心神一紧:“怎么了?”
“难受,喘不过气。”云离轻声说,额头压着书架,眉心蹙起,眼睫低垂,显得很是脆弱。
池清焰顾不得克制,神识落到他身上,急声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