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终至西幽王庭,浮图城。
积雪早已化净,大地依旧冻实如铁,朔风劲急,几千面虎豹大旗于城外平原上连掣成黑云,隔着老远便声势夺人——正是西幽王族们出城迎接凯旋大军的阵仗。
玉尘飞遥遥勒马于高坡上,眯着眼睛稍作打量,笑嗟道:“二哥这回又算准了。”
这数年来,但凡冬天,西幽大君都在春神山南麓行宫养病,留二王子映川坐镇监国。
映川曾道,玉尘飞这番远征,王城兵力空虚,必有些叔叔弟弟们不安分,而他亦能趁机抓住把柄,一网打尽。如今玉尘飞一眼扫过那些纹饰各异的王旗,果然少了好几面。
不过此时玉映川率众出迎,以示亲厚,走个过场罢了,谁乐意嗳咕咕地吹冷风。
重头戏当然还是舒舒服服的庆功宴。
流云纤薄的暮冬晴天,阳光有了暖意,照耀着远方蓝天下的苍龙雪山,似乎隐隐能听到冰川涨裂的春之先声。
金帐下铺呈数百米的雪白羊皮毯,毯上摆着矮桌,桌上杂陈奶酪和抓肉,桌旁大刀阔斧地列坐着西幽王族们。
随着马头琴悠扬的歌声,侍奴们鱼贯而入,手捧银壶银杯,布下醇透的马奶酒。
复闻琵琶妙音,十六位身披璎珞的天魔女迤逦而至,玉手飞洒花瓣,舞心挑转,流袖欲飞。
当先一女头戴象牙佛冠,天衣如云,急旋向随座在二殿下身旁的白龙侯,纤指纷翻,绽献一枝金莲。
白龙侯接过花,朗声大笑,起身下场与那天女共舞。
二人皆是倾国绝色,流光潋滟,雪袖回风,天花乱坠,华丽得不可方物。
曲至繁弦急管处,玉尘飞暗运剑气,旋袖扫起落花如游龙,绕席盘旋,浑不似人间。
一曲罢,风止花歇,玉尘飞揽住神伎腰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调笑道:“妙乐奴,你越发会勾人了。”
此时台下仍目眩神迷,不能自拔。主座上另两人率先回过神,带头鼓起了掌。
雷鸣掌声里,玉尘飞盈盈笑眼一扫而过玉映川,在他身旁另一人脸上稍加驻足,眼里笑意转冷。
那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十三四岁少年,穿着奇特的异国白袍,“慕兰喜欢漂亮的白容侯。”他似个稚童般,只会简单的构词造句,发音也含混,颇有几分可爱。
玉映川闻言不置可否地微笑。
玉尘飞垂睫:“谢太子厚爱。”
这口齿不清的少年是赤水西岸的狄国太子。
舞罢开宴,扈从当众庖解烤好的全羊,酒肉正酣时,玉映川似漫不经心道:“小飞,可另有助兴?”
玉尘飞一挑眉,暧昧笑道:“自然。”遂抚掌传唤,很快便由荧惑骑军押解来数百景人少女,那些少女复又换上精美的孺裙,被梳洗装扮一新,挨挨挤挤在一起,宛如一夜春风,荒原上骤然开满了繁花。
“哦哦看那个穿黄裙子的妞”席上王孙贵族们伸长了脖子,品头论足,已然提前拣选预定。
玉映川将众女尽收眼底,气定神闲道:“小飞,是不是少了”
玉尘飞倒有预感瞒不住,遂懒声道:“少了?我都忘了来人,去把那贱奴也带上来。”
座下贵族们偷听二人交谈,暗地里交换会心笑容:果然,狡猾的白龙侯藏了私!
却不知道被他提前截下的美人,该当如何国色天香?
不由都翘首以待了起来。
少顷,越众而出一个玄衣男人,容貌并无甚出奇,神色亦淡漠,步履稳健,脊背挺拔。
走到毯前,从容不迫地俯身跪倒,不发一言。
众人面面相觑,与其说大失所望,倒不如说是更好奇了。
“久仰沈将军大名”玉映川垂下审度的目光,半晌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
“小飞,我想要他。”他淡然道,“可愿割爱?”
众人闻言神色更为古怪。这这平平无奇的男人难不成有什么媚惑功夫,竟在片息间把二殿下的魂也勾了去?
玉尘飞眯起眼,“二哥言重,谈何割爱,不过是个粗鄙玩物,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此人与我有仇,我还没有折磨够呢。”他的尾音有一点上扬,仿佛还是个撒娇少年。
玉映川似乎很吃这一套,宠爱地叹笑道:“小飞,要说折磨人的手段,十个你也比不上我,不如便让为兄帮你出气吧。”
玉尘飞终于变色。他本来散漫地支颐趺坐在案前,此时跪直了身,面向玉映川,低下头,摆出认罪的姿态,苦涩道:”二哥,小飞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对他已有几分真心。但总归疏不间亲,但凡皇兄想要的,我定然拱手奉上。”
玉尘飞这样坦然跟他摊了牌,也是在赌“疏不间亲”四字,赌玉映川不会为了“外人”寒了自己的心。
果然玉映川怔了怔,似在默默玩味“真心”二字,随即歉然笑道:“如此,我断不能横刀夺爱了。”
玉尘飞悬着的心方要放下,就听玉映川话锋一转,“不过凡事都讲你情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