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妍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期望小学是河县阿宝村的下属村寨里的一间小学,属于真正的山沟沟里建起来的学校。
地方太偏,不像城市那样有公交和地铁,在这里,村和村的日常的交通基本靠走路或者骑摩托,镇和镇之间要靠县级班车来往,就是那种乘客随上随下,有个售票员在门边偶尔喊一嗓子就当作报站的中小巴士。至于那种一上车就能安心睡觉的正经长途大巴那都得是市区之间才有的待遇。
徐妍今天就得乘班车去阿宝镇。
班车嘛,什么样的乘客、什么样的上下车地点都有,有时候走不了几百米就有四五个上下客点,上下车的人也不是都行动迅速,跟城市公交那样刷个卡就飞快落座的,有的人拖家带口,前襟拿布兜兜绑着个喝奶的,手里牵着个小的,脚下还有一堆要拎着的,都堆在地上,等车到了再一提提往车上挪。还有挑着担子的,一根扁担两边都是大箩筐,每个箩筐要塞上车都得花一阵功夫,至于那些拎鸡拎鸭的,那都算行动派,一个麻袋随身携带,拎了就走落座就放,基本不费什么功夫。
一趟车,每天能遇见谁,又会在哪停靠,都是命运里的随机事件,几时出发又会在何时到站,也是变幻莫测,经常有那种前一个小时就开走了的车在某次下客的时候居然被后发的车超过去了的事情发生。
所以即使每天都有十来趟往来班车路过,这里的人到底会在什么时候能等到车还是得全看运气。
姚校长说,今天得十点钟就到阿宝镇政府去签到,期望村到阿宝镇有十几公里,虽然按理来说,正常开车也就是半个多钟头的车程,但是徐妍根本不敢赌今天到底能不能及时等到车,也摸不准这十几公里到底得开多久才能到阿宝客运站,就只能早早起床,提早收拾好东西在村子口一边打盹一边等着车开过来。
“好困……”徐妍站在村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手机,八点还没到。
徐妍心里惆怅,默默在脑子里算要是今天不用出门,她还能赖多久的床。
今天她是三四节的课,照理十点起床就行,毕竟山村支教不像市里上班,用不着梳妆打扮光彩照人,五分钟就能搞定一切然后飞快跑去教室上课,下完课还能回办公室一边备课一边继续打盹,所以一般轮到徐妍上三四节,她都是到下午才真正醒过来的。
但今天,不止要早起,还得对镜打扮一通,打起精神去镇上领物资。
原因是昨天晚上睡觉前,徐妍那点爱美之心又小小的动了一下,心说城市里各种都市丽人我比不过,在这偏远小镇上我可不能输给别人,于是从行李箱里翻出各种已经几个月没用过的瓶瓶罐罐,还特地从箱底拿了挑崭新崭新的牛仔裤,水蓝色,荷叶边,一双白色运动鞋配一件灰色条纹衬衫,怎么想怎么青春靓丽,怎么看怎么纯洁动人出淤泥而不染,再配上自己从大城市来山里支教的爱心人士身份,绝对让人刮目相看,暗自称赞她可真是个气质出众落落大方还富有爱心的好女孩。
徐妍已经设想好跟那边送物资的人见面时应当用什么表情了,到了政府大厅,她就无措地站在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穿着民族服饰的过路人,像个误入野鸭群的白天鹅,然后在工作人员既疑惑又惊艳的目光中,她鼓起勇气上前询问,“请问这是要捐给期望小学的爱心物资吗?我是期望小学的支教老师,我姓徐,我是替姚校长过来签到认领物资的,你们叫我小徐就好。”
然后对面的工作人员,特别是那个从海市基金会来的办事人员,一定会觉得眼前一亮,觉得她可真是人美心善能力出众,既好看又能干,毕竟,她看起来就年纪轻轻,还是来支教的,居然可以代表校长出面了,真是出色又卓尔不群。
指不定TA还会对自己印象深刻,在回到海市后跟同事聊起她,然后一拍大腿,觉得她是个好苗子,就把她也给招进基金会做事去了。
前途无量啊,好一条迂回曲折但是光明无限的升职路,她,徐妍,那可是时时刻刻都要把握前进的机会啊。
正设想间,徐妍看见一辆尘土斑斑的客运中巴开了过来,她心情愉悦,赶紧挥手招停,一边招手一边冲司机那边喊,“这里,这里,去阿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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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立宗看着眼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徐妍,心里焦急万分。
他在徐妍耳边叫了半天,又把手放在徐妍额头上,反复去比较自己和徐妍的体温,可是不管他怎么比,手下都是温热一片,根本没什么差别。
越想越是着急,这要是发烧还可以理解,昨天大半夜就开始下雨,温度突然变冷小徐老师一个女孩子,扛不住这突然的降温就感冒了所以才昏迷着起不来,但要不是发烧,这突然的人事不知是个怎么回事?突发疾病?
别是猝死了吧。
姚立宗之前就听人说,现在年轻人各个身体不好,熬夜猝死那都是常事,二十来岁的年纪,经常头一天还生龙活虎活蹦乱填的,第二天一早就叫不醒了,结果一探鼻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