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提出圣巡不能取消的是成郡王,”萧洪确认道,“是这样吗?”
“奴才记不清了,”连生颇为苦恼地垂下脑袋,声音也放轻了不少,“那日寝宫太乱,奴才又一心担心陛下的身体,只依稀记得大概的情况,其他的实在记不清了。”
“没关系,”萧洪抬起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向房间一角,缓缓地说,“不管那个背后算计朕的人是谁,朕都不会轻易放过。”
那个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将自己除掉,然后拥立新主。
或者说,他是准备挟幼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会将目光落在萧慎身上。千方百计地谋害自己,又在成功后让萧慎代替皇帝出现在猎后圣巡上。
为的就是让所有百姓知道,现在最受皇帝信任和宠爱的皇子是荣亲王萧慎,为其未来取代自己打了下基础。
说不定为了迅速巩固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人还会在圣巡上安排一些「小意外」,让萧慎从容地处理,以显示其宽以待人、善良随和的品性。
如此说来,甚至一开始废掉萧珏应该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萧洪的视线缓缓垂下,眸中的情绪也越来越阴沉。须臾,他缓缓抬起眼,看向依旧跪在面前的李太医,“你先出去,让朕的暗卫队进来。”
暗卫队是皇帝亲自掌管的一支军队,不同于宫中侍卫和羽林卫,暗卫队接到的任务一般都是背地里进行,不会拿到台面上处理的事情。
萧洪决定动用暗卫队,说明是有十分隐秘的事情要交代。
“是。”李太医松了口气,知道眼前的这一关自己暂时是过了,立刻拎着衣角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待李太医出去之后,连生立刻挪了挪胳膊,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没有成功。他抬起眼看着面前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人,耳垂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红。
“陛下,”他又挣扎了一下,声音很低,“奴才先去看看汤药好了没。”
这明显是借口。
他身为皇帝的贴身宦官,熬药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去过问。只是他知道皇帝有机密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才委婉地想要避开。
萧洪的心里不由得软了软,面前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是偏爱他,却便便固执地守着规矩,生怕会僭越逾矩,或者说是捅破主仆的那层窗户纸。
“你不用走,”或许是故意跟他作对,又或许是单纯的舍不得放手,萧洪细细地摩挲着手里纤细的手指,慢声道,“留在这里就行。”
“这..”连生顿了一下,眸中有一丝无措,“这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萧洪勾了勾唇,“你是朕的贴身宦官,自然要时刻留在朕身边伺候。”
连生略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或许是因为羞赧,耷拉着脑袋不肯抬头。从萧洪的角度看过去,耳朵尖上的红意更明显了。
他不由得低笑了一声,疲惫又憔悴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
夜色正浓,四周寂静无声。
一只纯白的信鸽悄无声息地越过重重宫殿,最终落在寿康宫西殿的窗台上,原地蹦跶了两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咕咕」声。
寝宫内贴着窗边卧榻休息的人倏然睁开眼,用手撑着软垫坐起身子,转头看向另一边床榻上同样被这一丝动静惊醒的陆驰。后者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示意沈星烈开窗。
沈星烈点了点头,抬手推开窗子,探出手将白鸽抓住带进屋内,又轻轻地带上了窗子。
“是萧洪醒了吗?”陆驰披上外衣,下床走到窗边的软塌处俯身坐下,抬手拈起桌面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
沈星烈已经取下了鸽子脚上的信件,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快速看完,微微顿了一下,抬手交给身边的陆驰。
陆驰放下手里的杯子,接过沈星烈递过来的迷信,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不由得失笑道:“不愧是萧洪,这么快就捋出头绪了。”
虽然暂时还没有查到自己头上,但萧洪此次似乎被惹恼了,明知道那个跟他作对的人是打算拥立萧慎,还是没有重新将废物萧珏召回来的打算,而是准备顺水推舟,继续培养萧慎。
或许是知道萧珏骨子里不是个当皇帝掌管天下的料,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跟这个还没有查得出身份的对手抗衡。
所谓极端的方式,就是将全部有可能会在皇帝早逝后掌管朝政、控制朝堂的人除掉。
这些人里包括所有在京的亲王、郡王和皇氏成年男子,甚至还包括萧慎的生母淑嫔以及外祖宋氏一族。粗略算起来,其中牵扯到的人命多达一百多条。
而这一百多人,萧洪准备动用暗卫的力量,一个一个隐秘地除去。
视线落在为首的玄亲王、成郡王两个名字上,陆驰不由得抿出一丝略带着嘲讽的笑。
看样子,明天醒来第一个要接受这些杀手问候的人,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