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表面上字字客气,句句谦卑。但一个还在被罚面壁思过的人, 不仅没有在自己宫里老老实实待着静思己过, 反而大摇大摆地跑到寿康宫招摇。
实在是很难让人感受到面前的人除了习以为常的高傲以外,其他的东西。
陆驰依旧靠坐在阁子一侧的廊柱下, 闻言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画册, 抬手虚扶了眼前的人一下,“您贵为陛下爱妃, 太子生母, 哪有给我一个小小亲王行礼的道理?”
话虽这样说,但他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神色里也没有半分不安。比起嘴上的客套,更像是四平八稳地受了她这一礼。
原本只是想跟他客气一下的陈贵妃心里颇为不爽,但因为有求于人,便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搬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假笑道:“上次小儿无意间伤了王爷贵体,还没来得及给王爷赔罪,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陆驰偏过头轻咳了两声,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咳完之后又顺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才半抬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慢吞吞地回答道:“不过是皮外伤,早就没事了,不知太子殿下那日可曾受惊?”
见萧祁发问,陈贵妃立刻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另一侧的石桌旁。低声叹了口气,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道:“不瞒王爷,上次回宫之后,珏儿便一直郁郁寡欢,一是后悔不该气盛之下误伤了王爷,二是气自己着了那三皇子的道。”
“哦?”陆驰微微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一丝好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怕是不知,那三皇子萧慎素来最会两面派,私底下的时候,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谦卑有礼。不仅经常对我珏儿出言不逊,甚至还曾出手弄伤过太子。”说到委屈处陈贵妃不由得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才继续道,“我珏儿一直认为自己身为东宫太子,必须要以身作则,所以一直任其打骂。可三皇子竟然得寸进尺,屡次出言侮辱太子,所以那日珏儿才会在荷花池内对其动手,连带着误伤了王爷。”
一直站在萧祁身后伺候的魏进见陈贵妃坐在石凳上,只好俯身给她到了杯茶,听到其对三皇子的评价,不由得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不屑。
真不愧是陛下宠妃,这贼喊捉贼、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可谓登峰造极。要不是自己多次亲眼看到太子如何欺辱三皇子,还真是差点就信了呢。
陆驰捏了捏手里的画册书脊,淡声劝慰道:“太子素来天资聪颖、机敏过人,很受皇兄垂爱,贵妃不必忧心。”
“可眼下太子被罚了禁闭,每日只能在那幽暗的禁宫里待着,本宫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陈贵妃抬起那双哭得红红的眼睛看向萧祁,试探性地问道,“不知王爷可否跟陛下说一声,就说你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也不愿意再责备珏儿,求陛下先将太子放出来吧。”
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萧洪本就没什么精力去应付后宫的人,陈贵妃自然无法像以前那样经常缠着皇帝。再加上萧祁的身子近来一直不好,太后每日都在佛堂为儿子诵经,祈求他度过此次难关,连带着宫里的氛围都紧张了许多。
这样的情况下,萧洪更不能轻易篡改太后懿旨,将被禁闭的太子放出来。所以陈贵妃才在情急之下找到萧祁,希望他能出面给太子求情。
陆驰垂眸淡笑了一声,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贵妃可曾听说过,西汉惠帝刘盈为太子时的易储风波?”
陈贵妃微怔了一下,傻愣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惠帝当年为太子时,高祖因为喜欢宠姬戚夫人,曾欲将太子之位易于赵王刘如意。”陆驰慢吞吞地说,“吕后为保住惠帝的太子之位,特将商山四皓请入宫中辅佐惠帝。高祖见后知其羽翼已丰,再难撼动其地位,就此才放弃了废太子的念头,吕后也得以保全惠帝的太子之位。”
陈贵妃怔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我明白了,多谢王爷提点。”
她出身市井,本就没有什么位高权重的娘家加持,能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全靠皇帝的宠爱。可若有一天皇帝厌倦了她们母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拥有现在的殊荣。
所以她才会格外在意太后对萧珏的惩罚,格外想要除掉那些会对萧珏造成威胁的人,以至于纵容萧珏对萧慎的各种侮辱欺凌,以达到自己的儿子在宫中立威,唬住所有人的目的。
她原本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今天听了萧祁的一番话才恍然明白过来,想要彻底稳住萧珏的太子之位,除了自己的宠爱和儿子争气之外,在朝中的威信更重要。
真正优秀的母亲,就要想史书中的吕雉那样,倾其所有为自己的孩子在事业上铺路。
陆驰弯了弯唇,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娘娘言重了,臣弟只是随便跟娘娘聊聊,哪里算得上提点。”
“本宫明白,明白。”陈贵妃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连连点头道,“那本宫就不打扰王爷休息,先告退了。”
语毕乐呵呵地带着身边的婢女转身离开了小阁子。
或许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