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开雾散,雷劫退去,那位白衣道长依旧执剑立于蘅芜山巅,鹤氅如雪,随风翩然而舞,身姿缥缈出尘,不容亵渎。
谢陵风墨眸无波,冷冷地望向高远的天穹,那里被无尘的剑气劈开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缝,那裂隙直通九霄,连东海神域也为之惊动。
尔后,他还剑入鞘,步履稳健,转身向云青崖缓缓走去,鬓边雪白的霜发亦遮不住眼底深藏的冰冷。
云青崖抬起头,却又不敢对上那人凌厉的目光,只得垂下羽睫喃喃道:“…陵风?你到底是…?”
谢陵风并未回应,微微俯下身冷声问道:“…你可还能站起来?”
云青崖闻言一愣,他全身都隐隐作痛,不仅腿骨摔断了,连手臂都几乎抬不起分毫,于是只得面带愧意地摇头道:
"我…站不起来了…”
…没想到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而且又让谢陵风看了个正着,他心中羞愧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起来。
“对不起…我下次真的不会再…”云青崖欲要再开口向他解释,却听那白衣人冷声呵道:
“…你早该在这之前便想到逞强的后果。”谢陵风剑眉紧蹙,脸色冷肃如冰,本是怒火中烧,但见他遍体鳞伤的狼狈模样仍然心生怜惜,不忍再动怒,遂叹气道:
“罢了,我先带你离开。”
语毕,谢陵风上前搂过他的腰身,想把那纤瘦的人儿从地上抱起来。谁料云青崖见状一惊,苍白失色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羞怯,摇头抗拒道:“不…陵风你还是扶我起来吧…不必这样…”
谢陵风闻言缓缓收了手,沉郁的目光始终凝伫在云青崖身上,冷暗不明。随后,他竟背过身半蹲下来,开口道:
“你既不愿我抱你,那就上来,我背着你。”
“…什么?”云青崖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没想过方才执剑破天的仙人竟然愿意屈膝俯首背负自己,纵使以前两人的关系很好,谢陵风也极少拉下脸来放低姿态,如此迁就自己。
“…莫要磨蹭了,你身上的伤还需尽快处理。”身后人迟迟不动,谢陵风也难得不恼,只是颇有耐心地等待并开口提醒。
云青崖不愿再拂了他的面子,于是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了谢陵风坚实有力的后背,牢牢地环住他冷白修长的脖颈,把脸埋进他肩窝处,又忍不住嘟哝道:
“谢道长…我很沉的,你要是背不动就放我下来…”
回应他的却是谢陵风无可奈何的淡笑声:“你不沉,我又不是没抱过你…”语毕,那位高大的白衣道长托住身后青年的膝弯,轻而易举的将他背了起来,一步一步沿着石路,向山脚走去。
“哎…?什么时候的事啊?”云青崖顿时脸颊发烫,闷声询问道。
谢陵风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余光处既是两人交织缠绕的发丝,青丝雪发,月映生华。
“上次在醉烟阁,你中了春风醉…唔?”话音未落,云青崖当即忍着手腕处的伤痛,从后面一把捂住了的谢陵风的嘴,连忙慌张羞赧道:“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想起来了…”
那段经历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云青崖至今想起还有些慌乱无措,心中更是悸动难捱。
谢陵风遂不再言语,又向上托了托背后的青年,步伐沉稳,替身后之人遮住了冰冷刺骨的寒风。
暮色渐深,山间银月高悬,晖光似水,映着两人的身影,难得的平静安详,蘅芜山周遭的树林虽已被毁去大半,好在根基犹存,终有一日会恢复如初。
严苛的铁律亦掌管不了万物复苏,生灵兴盛…桎梏终会被打破,待那时神鸟亦可遨于九霄。
四周寂静无声,既不见人影,也不闻鸟兽啼鸣,云青崖伏在谢陵风背上,清冽淡雅的焚香气萦绕,让他更是无比安心,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真是太累了,从人间强行化形几乎掏空了自己全身积蓄的灵力,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实在难以再承受。
“…青崖?”谢陵风忽而肩上一重,回首竟见云青崖无力地低下头,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显出疲倦至极的颓态,再不见平日随性跳脱的样子。
他垂着头始终一言不发,俊秀清隽的脸庞失了血色,倒是像个文弱癯瘦的病美人,好似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谢陵风不由得心底一颤神经紧绷,生怕背上之人因伤势过重而有什么三长两短,于是急忙开口在人耳畔道:“青崖,别睡…快醒醒!”
虽已喂他服下化雪丹,但这药 只能护住其心脉,让云青崖不至于灵力尽散而死,可外伤和受损的五脏无法医治,如果不尽快寻个地方疗伤,恐怕会支撑不住。
云青崖此时神智混沌,迷蒙不清,隐隐约约听到谢陵风的呼唤却无法回应,只是虚弱地喃喃自语道:
“…陵风,我…好困啊…”
“…云青崖!”谢陵风闻言心下一紧,素来清冷淡漠的脸庞竟满是担忧焦急,甚至带上几分无措,他也只好先行背着红衣青年寻个落脚之处。
一抹白影脚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