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未出三日,他和沈初行便被召去蘅芜轩。
沈初行一路折花惊鸟戏鱼,悠闲得仿佛游园;叶枕戈同样一派轻松。来自叶晴的惩处对他们早已属家常便饭,罚跪、禁闭抄书、笞杖、关押地牢,但凡一人有份,另一人多半躲不过。
沈初行连累叶少爷是习以为常,然而这次却是对方连累了他,他觉得挺新鲜,还隐隐有点儿雀跃。
抵达蘅芜轩叩首请安后,又一人被领入屋中,瞧了那少年半晌,沈初行才将他的脸与名字对上号。他们居住在不同院子,随不同的师父学武,加之此人独来独往,沉静寡言,沈初行对他唯一的了解只有那双“摄魂之瞳”。
叶枕戈亦暗暗诧异,猜不透池千鲤跟“戴罪之身”的他们被一起召集的理由。
直至被带往郊外深山,面对洞开山壁的三个狭窄入口时,他才意识到此回“惩罚”将有别先前任何一次。这里是叶晴为“试炼”他们精心准备的场地,规则很简单:只要有人能自唯一出口离开,便即结束。
而当三人以抽签形式从不同的洞口进入后,家丁亦推动巨石将其牢牢堵住。
沈初行是个赌徒,从不畏惧挑战,他确实相当幸运,抽中了最近的一条路,可短短半日就醒悟到,单凭运气永远走不出。一成不变的黑暗,不变的敲打耳膜的水滴声及崎岖湿滑的路,令沈初行错觉仿佛始终在原地徘徊,他渐渐对时间的流速变得迟钝,不知走了多久又走出多远,只当双脚再也迈不动才背靠岩石坐了下来。
溶洞不缺水,纵使饿得快死却没那么容易死。
衣发早被自石笋落下的水浸得透湿,惊蛰之际,冷彻入骨。
沈初行眨巴着眼不由想起了莫晴坞,想起蜻蜓青蛙小老鼠,想起莫名其妙卷进自己腰带的破翡翠戒,那枚戒指后来被他和梅花香饼、欠条,一同放在了应翎窗下。最后,他想起了叶枕戈,满脑子只剩对方砸碎汤盅时割破的掌心。
——温热诱人的,血的滋味。
舌尖上的液体甘甜无比,滑过咽喉咕噜作响,血腥充盈鼻腔。味觉、听觉、嗅觉,无不昭示着念想成真。
咕噜噜,咕噜噜……吞咽的声音回荡脑海,仿佛一锅沸水浇了进去,烫得每根神经都兴奋起来。他贪婪地咀嚼、吮吸,犹如野兽发出粗重喘息,脑中温度越升越高几欲烧断神经,烫!烫得简直想敲碎脑壳!
咚!咚!咚!
“你想死,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谁……谁在说话?
浑浑噩噩睁开眼,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却恍惚浮现出一张孩童的脸孔,发分两髻,扎着红色丝线,挽髻余下的两股尾髯垂落在了耳侧。
他轻轻地唤了声:“少爷……”
随即又迷迷糊糊睡去。
他不知梦是什么,但听叶枕戈讲梦可以实现一切愿望,他想他或许是做了梦,梦里小少爷背着他,说要送他一只真正的大公鸡,如果他能活下来。
等再次清醒,他已身躺在关雎苑的床上,守护一旁的孟春晖告诉他,他“消失”了十三天,被半死不活地抬回来时,脸上衣上尽是血,如何都叫不醒,孟春晖边哭边道:“初行……我以后、以后不偷吃……你的点心了……”
点心哪有大公鸡好吃?沈初行气他扰了自己美梦,翻身就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叶枕戈许久没有现身,沈初行也未去寻他,而再碰面已是一个月后,叶晴将他们召往了蘅芜轩。
双双跪拜在地,烧得火旺的铜盆被置于二人身前,铜盆一侧摆着两沓书信,其中一沓叶枕戈十分熟悉,那是他寄往潼良的,另一沓不猜也知定乃自潼良寄来,显然,双方皆未收到。
“这些年你一定心存不少疑惑,譬如我因何收养孤儿,我与冯敬的恩怨……譬如,那院中人——”
叶枕戈未料父亲竟当着沈初行的面提及“那人”,登时抬头紧张地望向上座,已长合的曾遭对方折断的骨头开始阵阵作痛。
叶晴不以父亲自居,从不唤叶枕戈“我儿”,他端坐交椅,居高临下俯视道:“如今你已步舞象之年,有些事的确该告诉你了。”
悠悠启唇,从两名少年偶遇了跟爷爷走散的少女开始,叶晴讲述起这桩长达二十年,并延续至今的恩怨情仇……初尝情爱的悸动、被迫分离的无奈不舍、听闻噩耗亲眼得见爱人惨况的悲痛自责与愤怒、发誓报仇的决心……他神色冷漠,语气和缓,仿佛在说别人的经历,唯有握住扶手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透露出一丝情绪。
与叶枕戈表现的震惊不同,前因后果,沈初行倒是听明白了,像听说天气不错一样,还不如安放在铜盆另一侧的锦盒对他的吸引力大。他好奇里面装着什么。
顺着沈初行视线,叶晴淡淡看了锦盒一眼,复又转望叶枕戈,道:“无晴偶,没有痛觉,无情无欲,是天生的杀戮者,嗜血的怪物,却因何未成气候,你想过吗?”
无需他答复,叶晴接着道:“无晴偶一旦成年就会发狂自毁。当初莫晴主人欲夺取的正是一份抑制其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