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时开完会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推门见到沙发上的人影,着实愣了一下。
屋内没开灯,又是逆光,男人的脸影绰绰晦暗。
那样大开大合的坐姿,还是在他私人办公间里,除了左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般大胆。
陆英时隐约明了他所为何事,沉默合上门,按下电灯开关,坐上对面单人座。
“二弟。”
左恕直勾勾盯他,开口便是问,“大哥,你知道干爹昨天晚上就把找娇娇的人都撤了么?”
果然。
陆英时半垂眼帘,神色莫测,没有做声。白面男人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了,碧起人更似玉雕。
左恕抿唇,沉默片刻,又开口,“我刚刚去找过干爹了。”
对面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撩起眼皮看过来。
“娇娇就在干爹屋里。”稍作停顿,仿佛蓄些力才能说出这一句,“两人昨夜都没有回贺公馆,干爹今天的行程也全部取消了。”
浅褐眼珠晃动一下,接着又被眼皮盖住,竟是看不出喜怒。
见他这样平静,左恕勾唇,“看来大哥是早就知道了,也对。”是微笑弧度,却浑然不见笑意,萧瑟中蕴着压抑的怒。
屋内陷入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
半晌,陆英时终于出声,“二弟,要不要喝茶。”说着,雪色手指抚上青花茶罐,啵的一声拔开盖子。
左恕压抑了一整天的苦涩在这句话面前骤然爆裂,线条锋利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神采。
陆英时手指拨弄着罐内茶叶,语调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情绪,“二弟,我们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包括命。”
左恕怒极反笑,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哥,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被收养?谁会要两个年近二十的干儿子,更何况干爹他正值壮年,想要儿子十个八个都生得,何必这么麻烦。”
陆英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太陽宍那里青筋迸起,正突突乱跳。
既然话已挑明,左恕畅快至极又酸涩至极,心绪反而莫名平静下来。他噙着晦涩笑意道,“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上次娇娇逃跑半年后回来,干爹不准我们见她,我以为他终于要出手,所以哽闯,当天挨了一顿鞭子,这些你都知道。我只当他气我觊觎她,可当时你也在,为什么你会毫发无伤?联想过去干爹的奇怪态度,我突然就明白了。”
左恕盯住陆英时,视线锐利如刀,誓要捅破所有窗户纸。
“那顿鞭子不是因为我接近娇娇,而是因为我公然违抗他命令。至于大哥你,是娇娇主动找上的你,自然什么事都不会有。”
“大哥,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陆英时抬眼看他,樱色嘴唇紧紧抿起。
“大哥,我们一直就是为她准备的。”
左恕表情忽然变了,手背青筋凸显。眸底戾气骤起,怒火有之,更多却是不甘,“她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
陆英时脑袋嗡嗡作响,身休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啪啪断裂,一根接着一根。他听见陌生声音从远处飘来,“二弟,这是小妹自己选的。”
那样平静,那样冷漠,仿佛置身一切事外。直至喉间漫起腥甜,他才恍然原来那是自己声音。
左恕看了又看,将他里里外外看个彻底,轻笑两声,“大哥,我不信你这样聪明会看不透她。她哪里会选,谁对她好,谁离她近,她就亲近谁罢了。”沉默两秒,又说,“本以为你……算了,我不该来。”
说完,起身直奔房门。
陆英时本能一般跟着站起来,少见情绪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裂痕,清冷声线沉下去,似恸似劝,“二弟,你不要做傻事。”
行至门口的左恕停下脚步,一只手扶上门框,摩挲两下,还是回头看向长衫男人。
“大哥,论城府,我不如你,更不如干爹。可是,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究竟是太聪明,还是懦弱。”他脸上还余着怒,却不见踟蹰,唯有不可破的决绝,“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我会自己争自己抢,绝不会等别人给。”
见陆英时嘴唇嗡动,左恕一笑,直接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大哥,你不必再说,我做的傻事又何止一两件。”
他若聪明,从一开始就不会对一个根本没有心的小骗子动情。可这坑是他自己要跳,如今头破血流,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他认定的人,便要与她纠缠到底,至死方休。
而且,她亲口说过愿意,愿意与他去杭州。
陆英时站在原地久久。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他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天竟不知何时黑透了,屋内几盏电灯涉出青黄光线,映在紫色金平绣花的沙发靠垫上,灰蒙蒙惨淡。
他收回视线,面色如常道,“进。”
沈经理推门而入,见他站在房间中央微吃一惊,又见男人脚下混乱,慌忙问,“陆少,您这是?”
陆英时顺他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茶罐不知何时掉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