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出了长寿殿,站在主道上看着远处的宫阙楼阁,层层叠叠的琉璃金瓦,可对他来说,却无一是归处。他轻咳了两声,松了松发紧的喉咙,开口道:“赵景,你带人去长秋殿走一趟。去查一查…查一查吧。”
“嗻。”赵景应了声,带着人走了。只余温止寒一人伴在身侧。温止寒伸手握住了秦晋的肩头,铿锵有力地唤了一声:“殿下。”
秦晋现在的状态让他非常担心,他甚至不敢想,若是从长秋殿真的搜出来什么东西,会不会彻底击垮了秦晋。自从萧皇后死后,秦晋基本上是封死了自己的内心,往日那个会有喜怒哀乐的少年,似乎都随着萧皇后葬在了黄土地下。他不肯再施舍给别人一丝情感,只有恩威,也只是恩威。但是这次对万清秋,温止寒清楚,殿下是真的动心了。
无论是对发妻的执念,还是婚后这几个月万清秋逐渐走进了秦晋,亦或者是那个有着二人血脉的孩子,殿下难得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若是这一次,若是这一次得来的还是背叛或者伤害…秦晋的生命里便真的全然都是黑暗了。
父子、母子、夫妻,没有留下任何的情谊。
秦晋站在原地没有动,温止寒暗暗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给秦晋罩上:“殿下,臣会一直护卫殿下,永不背叛。”
太子低低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温止寒的肩膀:“止寒,若你都…”
秦晋的话还没说完,温止寒站到了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殿下,臣不会。臣拿温氏一族发誓,若是臣背叛秦晋…”
“别。”秦晋止住了温止寒的话头,他听出来了温止寒的意思,他说的是“秦晋”,不是“殿下”,言外之意是,无论他是否是这个太子,他此生都会效忠于他。秦晋拉了人起来,脸上的寒霜融化了那么些许:“本宫懂。”
二人在这站了一会,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些别的,赵景那边带了人回来。秦晋的呼吸都放缓了,转身看着赵景:“回禀殿下,奴才在长秋殿没找到和堕胎之物有关的东西。”
秦晋刚呼出了一口气,却看赵景呈上了一个托盘,他的心脏在一瞬像是被人抓住了揉捏,疼得厉害,他伸手去拿,那是一摞信件。
每一个信封上,都写着:“吾女亲启”。
他没有细看,只拆开了一封封快速地扫了扫,前面大多是父亲对女儿的思念和嘱托,但信件的最后,总会有一句:“太子近况何如”。
十三封信,十三遍“太子近况何如”。
他不知道万清秋怎么回的信,但大抵也能猜到,必然是写了他的近况。他呵呵地笑出了声,秦晋将手头的信用力往上一抛,他抬头去看,雪白的信纸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地上。他的心口突突地跳着,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得想吐。
在他为万清秋描眉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在想他一会去干什么,怎么回给自己的亲爹?在他在皇宫里等着万清秋从顾皇后那里出来的时候,她们姑侄二人在谈些什么,是不是在笑话他这个太子,如何轻易地便被玩弄在手掌之中?在他每晚搂着万清秋安寝的时候,臂弯里的女人是不是在窃喜,看他熟睡的面容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在朝廷上和秦策斗,在后宫里与皇后斗,会觉得累觉得疲倦觉得烦躁,但这是头一次,这样的斗争让他觉得恶心,觉得作呕。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把别人的情谊肆意玩弄随意践踏,把别人的珍而重之当做自己的战利品,当做利益的筹码。
他想起了和万清秋的每一次亲吻,每一次亲近,每一次欢爱,想起了自己与她作画,陪她赏花,和她去吃民间小吃。他觉得自己脏的厉害,被万清秋碰过的每一处肌肤都在火烧火燎地疼着,他开始反胃,扶着温止寒的肩膀,弯腰吐了起来。
秦晋这一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除了晚宴上吃的几口点心,几杯酒,胃里基本空空如也,吐也吐不出来。可他就是觉得恶心,吐得连胆汁都快吐出来,食道被胃液灼噬,火辣辣的一片,嘴里更是酸苦。他接过赵景奉上的温水,漱了漱嘴。
“殿下,咱们传太医来看看吧。”赵景的脸都皱到了一起,满心满眼的都是心疼。秦晋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怎么会不心疼呢。
“不必。”这一番折腾消耗了秦晋太多的气力,他半靠在温止寒身上,摆了摆手:“去,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把所有本宫被万清秋碰过的东西,一律扔了,烧了,毁了,不许再出现在本宫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