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楼并不是间很大的客栈,却因酿制清润入喉的青果汤而闻名,是城里百姓打尖的云集之地。
卯时,正是云鹤客栈一楼高朋满座,盅光交错,最为热闹的时候。
然而,瑶启耘刚踏进这由两棵柏树筑成的店门时,心情却似乎不大好,尤其想到正跟在他身后的酆承煜,明明已经到安全的客栈了,还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放时,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越过人声鼎沸的大厅,瑶启耘望向那不算低矮的柏木柜台,沉默着走了过去。
客栈掌柜一身锦缎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拿着发黄账本,一手十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地拨动着算珠。
他算着今日进账的纹银,两只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当真好不快活。
洛城里都说食在「云鹤」,住在「浮生」。来客栈里的投宿的旅客从来都是零零散散,今日竟有人将二楼雅间全都包下了,这几乎是客栈自开张迎客以来,生意最为火爆的一天。
正笑得合不拢嘴,耳边悠悠传来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掌柜的,两间房。”
“今天客栈已经满了。”
掌柜仍拨算盘拨得不亦说乎,连头也忘记抬地就直接招呼:“几位要住店的话,三楼有一间房。”
感受到在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掌柜不由得放下算盘,再三确认地察看小黄本,抬起头赔上招牌式的亲切微笑:
“真是不凑巧,今日的确只剩下一间上等雅间了。但两个人住绝对没问题。现在外头天色已晚。二位公子看看,要不要在小店留宿?”
说着提起一支朱笔,笑眯眯等着在账本勾下一笔新账。看着来人是很需要入住打点的样子,哪里还会舍得离开这里?
轻哼一声,瑶启耘回头瞥了眼酆承煜,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一下。
容姿绝艳的公子,却蓬着一头乌糟糟的乱发,发下脏兮兮的一张脸透着尚未干涸的汗渍。
身上一袭满布污尘更缀着破洞的蜀锦红衣,在逃亡时被磕得处处冒着染色絮丝,几乎已看不出是名贵美锦。
脚蹬一双皂皮靴,套在两腿上。一只露出前趾,一只见了后跟。就这副活似乞丐的落拓模样……
真的是要有多脏就有多脏。
感受到瑶启耘眼里的万分嫌弃,酆承煜眨眨眼,温润桃花眼微微扬起,透出些讨好的笑意:
“看来今晚我们可能要挤一间房了,兄台该不会很介意吧?嗯?”
“介意。”
“喔……但是……”
轻捶着胀痛的膝盖,表示已经累得不行了。酆承煜面带哀求地看着瑶启耘:“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且若是去找下家客栈,也不一定会有剩房,不如就这里了?”
“哎,对,二位公子,舟车劳顿,何必特意为一间房多跑冤枉路?”
掌柜的向来精明过人,哪能让到手的银两溜掉,连忙揽客横插一嘴:“而且这里双人拔步床,热水浴巾檀木盆一应俱全,客官只管拎包入住……我们店小二杜风,随叫随到……”
忽然从里堂处闪出人影,跑堂的刚搁下碗筷,迅速抹一把沾在嘴边的饭粒,朝掌柜的点头哈腰:
“哎,掌柜的,叫我呢?!”
“赶紧的,去三楼空房。”掌柜的秉着先服务为强的原则,大手一摆热情地吩咐:
“给这位客官准备洗澡水,盆边多添些澡豆香丸,要是柜厨里没有了,就差人去对街买。”
“好咧!小的这就去!”
跑堂的应得干脆,白汗巾往肩上一甩,回身时恰巧与两位客官打上照面。
当瞅见酆承煜那略显滑稽的邋遢模样时,不禁噗嗤一声捂上嘴巴,没忍住差点笑出猪叫声,结果被掌柜的瞪上一眼,才急急忙忙往木梯道去了。
待跑堂的走了,掌柜的脸色一整。面对客人时,又变得和悦起来:“客官,考虑得怎样了?”这话自然是对着瑶启耘说的。
觉得酆承煜脏的顾虑已被打消,瑶启耘轻轻一颔首。
在掌柜递过来的账上画押,交付完入住定金后,便同酆承煜一齐上了三楼雅间。
“吱呀——”
轻轻推开两扇梨木花雕的折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古雅的方形厢房。
甫一进房间手足便愈发酸软,酆承煜双眉稍锁,忍着崴脚的痛,一瘸一拐往柏香拔步床挪去。
逃奔了整整一天的自己,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轻轻叹息出声,微翘的眼睫重重下垂,写着的俱是疲惫,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黏着土疙瘩,几乎掩住他曾经春花秋月般风流的艳丽。
修长的手搭在床上,指尖拂过竹藤席。冰丝凉滑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酆承煜正张开双臂,要扑到枕席里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整个人都被提在半空中。
“哎……哎?兄台!”
重重困意在这惊声呼唤中化为乌有,很是无可奈何地,任由瑶启耘在自己沾床之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