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帝呼吸一窒,险些一口饭都喷出来。
如此直白的话,从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公主口中说出,被人听见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下意识往殿里唯一的外人看去,好在瑶启耘表情还是淡淡的,并没有耻笑的意思。
他松出口气,苦口婆心地拍拍她的肩膀:“他比你年长十几岁,你们年龄相差太多。朕不觉得,他适合当你的驸马。”
“而且,一个只会待在花楼里寻欢作乐的纨绔少爷,整天无所事事,行为也不检点,实在没有一国君王该有的风范。”
知道父皇不愿作出让步,文承公主赌气地将拳撑在脸上,高高撅起粉唇,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日落时分,余晖透过琉璃窗在红檀宴桌前铺开,安详地为三人的侧脸涂上一层薄金。
宴席的氛围再一次陷入默静,整个殿内,只剩下碗筷杯盅轻碰的清脆声响。
瑶启耘端起最后一碗青果汤。
清澈的汤水,倒映出他琥珀色的瞳眸。
今日自己在酒楼经过,无意救下的人似乎就叫酆承煜。
听后来追上来的人喊叫,好像是和有夫之妇勾结,因被追杀而走投无路跳下窗,才会被自己救下的。
红幔卷起,午后清风习习而来,吹散这一日燥热的暑气。
之前因酆承煜的容貌,在心中无意间激起的那一丝小小的波澜,彻底归于平静。
一顿宴席下来,天色已晚。瑶启耘同豫帝二人告别,便出了皇宫,打算就近找一家过夜的客栈。
云鹤东街窄巷相衔,多由粗石瓦砾铺就,南北面俱是屋舍院落的斑驳白墙,巷道不深但窄,只有一展多宽。
若是对面迎来路人,除非两人贴墙而行,否则很难有相让的空间。
幸得当下是将近亥时,大多数百姓人家都已归家就寝,整个云鹤东街几乎见不到几个人。
一声衣袂声振响,瑶启耘蕴着轻功,落在一条四通八达的窄道里。
白霜似的月华淌在巷子里,浮出一层清冷的光,除却偶有不远处一家客栈几位旅客散落的人语,四下里一切都僻静得近于安谧。
清凉晚风从空巷中徐徐吹来,舒心且惬意。
月白色的衣衫在风中拂动,瑶启耘借着零星烛光,迈开悠闲步子往附近客栈走了过去。
走不到半刻钟,前方便是一处路口拐角,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幽深清寂,令人不知其尽头。
就在瑶启耘还差几步就要绕进去后,自己一直认为没有人的对面墙角方向,却突然传来杂沓而密集的脚步声,声音细细碎碎的,或急促或沉重,大概能够判断出有十来个人。
瑶启耘的嘴角,不易被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冷不丁一袭欣长的红影,从拐角边窜身而出,微弯着腰与瑶启耘撞了个满怀,「哎呦」一声便重重跌在粗糙地面上。
瑶启耘认出那人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扭曲一下。
酆承煜双肘微屈抵住地,一头黝黑长发上挂着几颗杂草,从肩头乱糟糟地披散开来。几根被冷汗濡湿的鬓发,黏在他满是灰土的脸上。
他捂住尾巴骨痛嘶一声,腿脚本就因一整日的奔逃而有些体力不支,现又踩着不太稳当的碎石瓦砾,步履变得愈发虚浮,站着便好像要跌倒。
摇摇晃晃好一阵,终于半扶着院墙稳住身。
这才睁开微眯的双眼,拱手以示方才横冲直撞的歉意,却瞧见一袭很眼熟的白衣,正笔直地立在跟前。
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酆承煜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人的脸怔愣着,似乎在脑海中三番几次确认,这人正是白日里救过他的少年。
“唔……”像是看到救星般,他兴奋地双掌一击,本有些灰败的眼神顿时放光:“兄台!是你!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忆及今日豫帝对他的评价,瑶启耘却丝毫不觉得哪里好。
他紧紧抿住唇,鼻息间重重冷哼一声,表达着这人在自己心目中的不良印象。
却似乎并没发现那张比白天时还要臭的脸,酆承煜扒拉着墙角,往巷口外东张西望着,转过头小小声朝他问一句:“兄台,看你一身行头,武功应该挺不错吧?”
“哼。”
“若是追过来的人大概有十来个,兄台有没有把握,帮在下将他们唬住?”
帮他将人唬住?很习惯地拧下眉头,瑶启耘唇角微动,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哪知这个落拓不堪的红衣公子,却已捏住自己的衣摆,身体横贴着白灰斑斑的墙壁,堪堪挤到后背藏了起来。
“在下没力气跑了,兄台……拜托你……”
酆承煜扬起潋滟桃花眼,对上瑶启耘回过头的视线,微红的眼眶在月色下,泛出点点泪光,里边盈满了祈求,衬得他本就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更添无数的我见犹怜。
叫人很难不生恻隐之心。
无奈地深深呼出一口气,瑶启耘看着这一脸担惊受怕的冒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