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初时,厉帝传旨至长乐王府,召长乐王爷即刻进宫用皇亲御宴,晚酉时大排筵宴为符诏公主接风洗尘,命铁勍锋必须到场不得推诿,可携一名同伴。
铁勍锋听到旨意中允许他携伴而往时,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了一点嘲讽的弧度,心知厉帝是想叫自己带上华子鸢,好向那公主旁敲侧击一番,长乐王爷是个有断袖之癖的浪荡子,若是真的和亲进门,以后怕是有得受。
但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何乐而不为,所以也让寻香逐翠安排下去,再给华子鸢置办一身新衣,自己接了旨后便将传旨天使晾在一边,冷哼一声就一挥衣袖扬长而去,身边侍奉的两个女孩儿也跟在身后一同离开。他这般跋扈的态度朝中大臣小吏全都见识过,却也知道厉帝对他的放任纵容,自然不敢多言,只好唯唯诺诺地退出王府。
巳正时,长乐王府的马车驶入大内。
铁勍锋头戴冠冕身着华服,闭目倚在轿中,身边坐着华子鸢。长乐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似乎看不出来半点喜怒,倒是华子鸢变化极大,面容之间已是一派坦然有度,似乎明确了自己谋士之位,心中也浅浅勾勒了几笔成竹,唯有一点不经意间隐约泄露的紧张与不安,铁勍锋微微睁开眼窥见,却不动声色没有打趣。
先王膝下共有八个子女,除了厉帝、铁勍锋兄妹、勍铮勍锐这对双生子、小公主晴钗,还有四皇子勍钰、五皇子勍钟,只不过这两人自靖国横扫六合之后便离开都城在外游学,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来,但厉帝居然不知何时将这两人急召回了六阖,中午的御宴除了领兵在外的六王爷勍锐和远封骆越的晴钏,也可算是皇家的小团聚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呢?”华子鸢突然轻声询问。
铁勍锋连眼睛都懒得撩开半分,只是懒懒地笑了一下,慢悠悠道:“都是我不怎么认识的人。”
“啊?”华子鸢露出了那副瞪圆了眼睛的愕然表情。
铁勍锋终于睁开眼睛,抬起手来掐了掐华子鸢的脸颊:“我与他们并非一母同胞,从小养在各自的母亲身边,回宫之后他们就出去游学了,每年家宴也没怎么正眼看过这俩人,你说我是不是不怎么认识?”
华子鸢颇为震撼地看着铁勍锋,虽说他已经见识过了帝王家的无情冷淡,但每每听到铁勍锋言语中的轻描淡写,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触动——只是说白了,他自己的姐弟亲情也足够叫人无语的,偏偏他自己浑然不觉。
“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吗?”
铁勍锋稍微坐起身子抚了抚眉角,大约是在认真地回想,过了半晌后才看向华子鸢一本正经道:“没有。”
但他似乎又觉得这样简短的话语显得太过冷淡,沉吟了片刻,又补充道:“老四勍钰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喜欢古玩珍奇吟诗作对,常年在江南游学。老五勍钟则入了道门清修,醉心医药,听说出师之后常常悬壶济世。但我看他,心魔未必比本王轻。”
“此话怎讲?”
“老四的母妃大约很不受宠,便是生了一个儿子也未得多少青睐,后来不甘于此,给先王下了什么媚药争宠,令先王震怒,将她休作弃妃。那女人被休了没几天,就服毒死了,原先还是准备连同老四一起毒死的,只是老四先在长公主那边吃了点心,回寝宫便没吃多少饭,这才救了回来。”
“哗”华子鸢这下真的目瞪口呆了。
“呵呵”铁勍锋反倒慢慢笑出声来,“仅是帝王家中,就有这么多风雨争斗,却又不过九牛一毛。遑论这天下官场三教九流,这一遭随我入宫,你就是真的跑不了了,多少风云变幻、多少明枪暗箭、多少冤屈枯骨、多少血流成河,你可曾真的做好了准备?”
华子鸢抬起头来,眼中的不可置信在刹那间化作了磐石一般的坚定和执着,他微微蹙起眉头朗声道:“自我踏入王府那天起,便已做好了准备,志之所趋,未尝转也。”
“很好,”铁勍锋的嘴角勾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现在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原本这次皇家御宴事关重大,晴钏也应当赶回国都,但她比谁都清楚铁勍锋拒不和亲的心思,又不知为何对回京百般推辞,最终只是回书说自己初到骆越政事繁忙,路途又太过遥远不便回京,厉帝居然也没有多加苛责。
厉帝虽然不置一词,但骆越郡主少不得被参上一本,而倘若此刻有谏官在场,铁勍锋想必也会收到大把强谏针砭的折子,如此国事当前身着朝服,居然仍是一脸满不在乎地歪坐在位置上,连与厉帝请安都是草草了事,华子鸢的席位排在他的侧手边,这两人时不时地窃窃私语,好像全然不把当前局面放在眼里。
他二人正近乎脸贴脸地交头接耳,忽然从对面的席位射来一道冷森森的目光,铁勍锋笑起来冲华子鸢道:“你看,那个就是老四。”
华子鸢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迎面便看到一个神情略显阴森的英俊青年,身穿一袭道袍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虽然打扮道骨仙风,气质之中却隐隐流露出些偏执怨怼。
“果然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