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炎光,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授衣。
华子鸢转眼已在王府之中住了一季,王府花园池塘中的莲花慢慢凋敝,露出了枯黑颓唐的莲蓬,爬满山石的藤蔓枝叶中生出许多如火星般明艳的橙红花苞,恰是凌霄花即将开了,六阖城酷热难捱的夏天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振袖而去了,城中又开始明里暗里张罗起中秋的节庆事宜。
铁勍锋的胃口随着气候转冷变得好了起来,原先钟爱的清淡菜色也撤掉许多,换上了许多红烧焖煮的肉菜,只是原以为华子鸢住在深山之中应当有副钢浇铁铸的肠胃,结果这家伙虽然不忌口,或者说吃得不亦乐乎,但是肠胃居然十分脆弱地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浓油赤酱,连着几天都叫他腹泻得生不如死。
“若是受不住就不要吃,你的月俸还不够加餐么?”铁勍锋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只觉得头疼,但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可怜。
铁勍锋虽然与华子鸢的关系已经好得有点不清不楚,但是却没有在物质上过多的偏爱,只是时不时赏下去一些稀罕的吃食水果或是几件新衣,这些和对待别的门客并无区别,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奖赏,只是按例每个月发月俸。他心里有一个很微妙的分寸,虽然厉帝已经觉出了不对劲,他却不想正大光明地华子鸢推到风口浪尖,至于究竟是怕他惹来杀身之祸,还是什么微妙的心思,倒也无从知晓了。
王府中的门客大多是跟着府中的厨房吃一样的饭菜,个别觉得不对胃口或是想要加餐的得自己掏钱,去吩咐厨房另外单做,门客月俸不少,便也用不着拘谨小气。铁勍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华子鸢,拧着眉问道:“你的月俸呢?”
华子鸢知道他大约又是什么疑心病又犯了,抬起手来扯了扯铁勍锋的衣袖:“都好好存着呢,小云也说要去吩咐厨房,我没让。”
“你和自己肠胃有仇?”铁勍锋瞥了眼那只扯住自己袖子的手,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重新看向华子鸢。
“我肠胃很好的,小时候在山里,烧焦的烤鱼吃了也要吐,但是没几天就可以正常吃了。”华子鸢眯着眼笑起来,仿佛是在安慰铁勍锋一样,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叫人哭笑不得,“而且很好吃嘛,王爷爱吃的我也要习惯才好,以后可以一起吃。”
铁勍锋的心里忽然有些涩涩地酸痛起来,他知道华子鸢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没有见识过这世界的残酷肮脏,但同样也没有感受过这世界的热闹喧嚣、没有感受过寻常人家的嬉笑爱护,待听到下一句话时,他又觉得很别扭起来——为什么华子鸢总是能理所当然地说以后、说未来、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我吩咐厨房晚上给你熬粥,待会儿让云出岫去府中的药房拿药。”他垂着眼兀自闷了一会儿,这才不冷不热地慢慢嘱咐道。
华子鸢嘿嘿的笑起来,也不点破,就这么自己傻乐了半晌,忽然又带着些期待地问:“王爷中秋也要进宫吗?”
铁勍锋浑身一震似乎被这问题梗住,眼中隐约压抑着痛苦与愤怒,他两手慢慢攥成拳头极力平静着自己的怒火,华子鸢温凉的手从袖子摸到他的拳头上来,轻轻地搭着,叫熊熊燃烧的怒火熄灭了一些。铁勍锋陡然松开拳头,手腕一翻就把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不去。”他冷冷地说道。
街市上开始售卖中秋拜月所需的瓜果糕点,各色的彩灯也重又摆出摊子,只是和中元节祭祖的氛围大不一样,中秋的花灯样式更加活泼缤纷,花鸟鱼虫皆可入列,很是热闹,还有各式兔儿爷的泥塑布偶。
华子鸢上街看得眼花缭乱,又有些云里雾里的,回到王府中,却见不着半点节日的气氛,中元节时府中虽然也没有过多布置,但是府中的仆人脸上也带着些过节的神色,每户房间的门口都设了些引灵小灯,这中秋节按理说还应该是更喜庆的事,王府中却更加死气沉沉的。
华子鸢是存了终于可以和铁勍锋一起过节的心思,但是上次看人反应不对,也不敢表现得多么高兴,但是见了王府中的这般氛围,却更是忍不住有些纳闷,又不敢问旁人,只好从冶春台买了点心去讨好云出岫。
“鹊哥儿,你当真不知道啊?”其实云出岫这句话纯粹是感慨,或者说存了点坏心眼故意逗他,她早晓得这人脑子里除了念书就是王爷,别的一概不知,“这事儿嘛,我知道,或者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王爷没同你讲,我却也不敢偷偷告诉你。”
她直白地拒绝说出这个天下皆知的秘密,手却是很不客气地端走了盛着糕点的碟子,紧接着便像是怕华子鸢反悔一样往外走,边走边苦口婆心一般道:“中秋也没几天了,你等到那天不就晓得了。”
华子鸢并不气馁,起码他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是铁勍锋心里极为避讳和刺痛的事情,他一向尊重着对方的一切,中秋那一日他或许会知道、又或许不会,但即使这一生都不知道,他也不会觉得难过或是疏离。
中秋那一天,长乐王府里空得像一座阴宅。毕竟虽然铁勍锋痛恨中秋,府中不准许拜月过节,却管不到王府之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故而大多数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