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树贵原先淡定的神色紧绷起来。
“再问细些,又说是阿贵他自家哥哥闯的祸,阿贵年纪小,只是受了牵累。但到底伤了根本,子嗣上头有些艰难。”卫常恩一直看着虞树贵,见他脸上有了情绪,便又道,“这阿贵,想必是你。而闯祸的,自是你三哥虞慕东。我说的可对?”
“是又如何?这事,邻里乡亲总瞒不住的。”
卫常恩抿唇:“众人也只是隐约听说,可见你家中还是瞒了下来。直到你同张以柔,也就是同虞张氏有了情。”
虞树贵脸色一变:“大人想说什么?”
“虞张氏尚有一位年迈的姑奶奶在世。”女师爷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叫虞树贵心头有了几分忐忑,“她说,当年虞张氏同你定了亲。可你那三哥悄悄跑去张家,说你不能人道。所以张家做主,将虞张氏嫁给了他。事实也许并非如此,但多少差不离了。”
虞树贵捏紧了拳头,黝黑的手背硬生生显出泛白的骨节。
“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大人提这个作甚?”他再次反问。
卫常恩道:“没什么。只不过,这是你的杀人动机之一。”
闻言,郭氏同刘氏俱是无比震惊。虞树贵满脸血色也褪了个干净。可他毕竟经过事,仍强装镇定道:“草民不懂大人的意思。”
“无妨,你且再听听我说的。”卫常恩轻吸一口气,“前头问你十五年前的旧事,你看着挺是愧疚。我原以为是你对虞慕东的遭遇有所愧疚,后来才明白,你是对虞张氏愧疚。”
卫常恩看了郭氏一眼:“郭氏提过,她婆母极是喜爱塘河的风景。想必那坟地的位置也是你选的吧?”
虞树贵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的恍惚,恍惚过后又惨然起来,闻言也没有回上一句。
卫常恩又道:“你知道虞慕东确实对罗氏做了不轨之事。所以你没有出声替他辩解。没成想他一走了之,倒累得虞张氏劳累早逝。所以你愧疚。多年来,也一直接济郭氏同她的一双子女。这是你的杀人动机之二。”
虞树贵别开了脸,呼吸微促。
“可这两点并不足以让你真的下手。”卫常恩细细说着,没注意丁牧野一直静静看着她,“虞慕东回来时,你看着确实极为高兴。”
“那么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忽然动了杀心,临时起意将他杀害?”
“草民……没有杀人。”他语气晦涩,仍想狡辩。
“在我们还未走到案发地时,你远远地,便认定那是你三哥。当时我们便有些起疑。”卫常恩摇头,“可你见着尸首时的惊恐并不像是装的,以至于暂时打消了我们的疑虑。直到……”
她双眸晶亮,柳眉微拧:“直到我们怀疑,埋尸体的与杀人的并非同一人。我才明白,当时你的惊恐并不是因为虞慕东被杀,而是人明明是你杀的,尸首却摆成了那副同罗氏死时颇为相像的姿势。你害怕的是,摆尸体的人看见了你杀人。”
虞树贵心跳得厉害,想起了虞慕东的脑袋埋在土坑里的姿势,胸腔剧烈起伏,呼吸也不受控地快了起来。
“这些只是……师爷你的推断……”他好似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冷汗涔涔。
卫常恩道:“你说你在菜地做活,可我们见着你时,你身上干干净净,并未有劳作的痕迹。后来同郭氏聊了几句才知,午饭前你同郭氏打过照面,那会你穿着一身赭色衣裳。可午后你带我们去郭氏家中时,却已换了一身。”
“农家人,劳作一日才舍得换衣裳。你又为何午饭后便换了呢?甚至于劳作前换了一身?”
虞树贵不敢回话。
卫常恩也没指望他回话,只接着道:“仵作初检虞慕东尸首时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复检时又细细勘验才发现了指甲缝里头有几根赭色线头。想必他在挣扎时,抓破了你的衣裳吧?你若不承认,眼下便叫衙差往你家中搜寻一番,便是你烧了扔了,还有瞧见你杀人的人证。”
堂下虞树贵一下便伛偻了身子,两手趴在地上,垂着脑袋吐出一口气,声音諳哑,略带愤恨:“杀他,还是迟了点……他该死。他早该死了。”
卫常恩心下一松。方才说是有人证,也不过是诈他。那人她还不太确定,若虞树贵一心否决,这案子还有的拖。
虞树贵像是没了力气,自嘲地笑了笑,眼底潮湿起来:“我也该死。是我一次又一次逃避,才叫她……”
他抬头,极为坦诚地看向丁牧野和卫常恩:“草民认罪。草民确实杀了虞慕东。是草民带他去的坟地。可他说了什么……他说都是以柔的错,是她对他不好,不够贤惠,才叫他在外头胡来闯了祸。她是活该,活该还债,活该早死……”
他止住了口里的呜咽声,眼底又疯狂起来:“他还说,他儿媳妇郭玉莹拿的一百一十两银子是他的。他要叫她拿出来,他要拿这笔银钱去外头重新来过。我问他,连才的孩子怎么办……他居然说,我同以柔和玉莹走得近,谁晓得谁是谁的孩子?!”
“以柔一向懂事。嫁给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