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恩点点头:“是的。但是之后受害的都是无辜的女性,我想他已经无法收手了。”
“可以理解,你们人类但凡一意识到自己拥有掌握其他人性命的权力,就很容易沉浸其中。”埃莉斯笑了一声,“那么,你究竟要不要回伦敦?”
这次塞维恩回答的倒很流畅,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会回去。你是对的,我不可能永远在没有人的地方生活,而就算是我去往异国他乡他也还会试图杀人,那么我还不如回伦敦,那里至少……那里至少有你——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对吧?”
这段时间跟伊利安相处以来,塞维恩明白了一个事实:船长的身份并不只是伊利安的伪装,他成为一艘帆船的船长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船。伊利安曾对塞维恩提及过,对于他们来说人类的城市还是太过逼仄了,平坦而一望无际的旷野和动荡不息的海洋更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故乡……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就算是塞维恩跟伊丽莎白结婚,伊利安也不会永远留在大都市里。在伊丽莎白已经订婚的情况下,她还会每年有数个月去大洋彼岸“看望父亲”就能说明这一点了。
而塞维恩认为自己不能只是为了警惕莫里斯就永远把对方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那个城市里还有埃莉斯在。
而现在埃莉斯依然注视着他,就好像注视着砧板上的一块肉,她的表情至少还是微笑的。她回答道:“当然,不过条件依然不变:我也得尝尝你。原谅我的贪婪吧,我至少一个世纪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塞维恩没回答,而是忍不住看了伊利安一眼。
人类不会分享自己的情人或者伴侣,但是怪物们显然不介意分享食物。就算是伊利安对于自己朝夕相伴的人类们已经异常体贴,但是终究依然是另一个物种。所以他只是说:“那么你最好温柔点——我还记得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事情呢,你对待食物还是太过粗暴了。”
塞维恩知道自己会因此感觉到一丝悲伤和失望,但是他早已意识到他和伊利安最为本质的不同,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他不会抱有期待。他拥有的已经比应有的多太多了:至少在他意识到莫里斯的存在开始,他已经准备好葬送自己的后半生)
而伊利安的一条触须还缠在他的手指上,对方不可能尝不出他那一丝苦涩的情绪,所以伊利安忽然说:“我有个建议——你为什么不和他谈谈?”
“和莫里斯谈吗?”塞维恩一头雾水地问道,“我试过,他从不肯跟我谈。我甚至试图给他写信,他都会看也不看地撕碎——”
“你们可以在梦里谈。”伊利安缠着他手指的触须好像收紧了一点,对方看着塞维恩,那双蓝眼睛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闪闪发光,“我可以给你一个梦,你们两个的意识共同在梦里存在,应该就可以交谈。”
塞维恩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塞维恩·阿克索在雾气里穿梭。
雾气本身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黄色,闻上去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息;他脚下踩着的是潮湿的石头路面,污水在石头的缝隙里流淌。除了鞋跟敲打在路面上的声音之外这空间并无其他任何声音,塞维恩向前看去,除了沿着脚下向前延伸、最后淹没在翻滚的雾气中的道路之外,他的视野内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在这样奇怪的环境之中他本应感觉到惊慌,但是塞维恩没有。塞维恩只是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麻木的安心……然后更多东西从他的脑海深处温吞地泛上来,让他记起自己正身处一个梦境之中……他需要找到莫里斯……但是莫里斯在哪里呢?
他只是沿着这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一直、一直往前走着,泛黄的雾气深处似乎隐隐约约晃动着建筑物哥特风格的尖顶,又随着他的前进逐渐隐没。塞维恩不知道自己向前走了多久(那在梦境之中感觉十分漫长,但是在现实中可能只在一瞬之间),忽然,他听见前方传来一位女性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尖叫声在雾气中层层叠叠地回荡,带着奇异的回音,像是一条线一样指引他向前。塞维恩不禁奔跑了起来,沿着那条道路,穿过一片片看上去别无二致的雾气——忽然整片浓雾就好像被一只他看不见的手从他面前猛然撕下,塞维恩的视野范围之内豁然开朗;他看见自己正站在一个由黑色石头砌成的圆形广场上,广场周围围着层层叠叠的破败建筑,全都隐没在黑暗里,看上去像是贫民窟里的那种样式。
在广场的正中央立着一盏煤油路灯,它洒下的辉光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地面,像是剧院里聚光灯投到主演头顶上的那些光束。而莫里斯就站在这盏灯光下面,穿着长长的黑色斗篷,如同市井传闻中对开膛手的描述那样面色惨白目光阴郁——但是他长着一张和塞维恩一模一样的脸。
莫里斯的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而他脚下卧着一个穿红裙的女人,显然已经死了,白腻的、裸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暗红色的血河开始沿着黑色石板流淌。
“……啊,阿克索教授。”那杀人犯注视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说道,声音里有种冷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