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终——物是人非事事休
萧景心里惦记着邵南涧的话,但李承玄的事牵涉过多,他又不得不先去处理干净。是以先放邵南涧出了宫。
他离宫后直奔了江府,匾额斜挂,杂草丛生,破败已不足以形容。旧时盛景再难重现,即便一朝沉冤得雪,也不过徒劳罢了。这一刻的江邵南有些认不清自己了,他做了近十年的邵南涧,他早已忘了江邵南该是什么样子了。他回首来路,原本再清晰不过的一条路,他现在竟也找不见方向,这么多年的算计谋划,步步为营,在李承玄手底下艰难辗转,他究竟为了什么?他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大雪纷纷扬扬洒了三日,一切也终于尘埃落定。天终于放了晴,萧景便赶紧召邵南涧入了宫。
寝殿里烟雾缭绕,屋内生了火炉,邵南涧披着大氅在火炉前站了许久,只觉灼热非常,额角细细密密的满是汗滴。
他进殿后见了礼,萧景说过一句平身后便没了下文,邵南涧一时摸不清头脑,站了一会始终不见他开口,君臣有别,屋内还有人看着,他始终不好逾越。良久他才算明白,萧景就是故意为难他。
桌上奏折渐渐矮了下去,萧景搁下朱笔,让人将火炉撤掉,又帮他脱掉大氅,这场折磨才算结束。
萧景缓缓开口“江大人想明白了吗?”
“臣请陛下明示。”
“伴君如伴虎,你也这样觉得吗?”
“陛下待臣极好。臣替家父替江家,谢陛下。”
“那你当日为何立下那等毒誓?不入宫门,不奉君上?南涧,你究竟是怕落得跟李承玄一样的下场,还是只是想离开朕?”
江邵南似乎酝酿了良久,再顾不得君臣有别。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在我心里始终有一道坎,我迈不过去。若你只是周若祁,我一定会珍惜你我的情义,漂泊半生,我也想有一知己,哪怕困居京城,哪怕一辈子宦海浮沉,我也想与他并肩。可你不只是周若祁,你是大梁的皇帝,即便江家冤屈洗尽,即便我知道你手上没沾过我家人的血,我仍不知该怎样面对你。我每次看见你,我都会想起那个冬天,你可知前三日大雪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那天就下着那么大的雪,可一层一层也盖不住刺目的鲜红。你不会明白的,那是我的噩梦,或许我在那天就该死了,就不用这么多年来受尽折磨。若祁,我累了,放我走吧。”他说到脱力,说到哽咽,结了痂的伤口被翻开,里面依旧鲜血淋漓。
可邵南涧不明白,大雪中煎熬的不止他一个,那年冬雪埋葬的不止他的亲人,还有萧景所有的年少时光,孤身一人漂泊半生的也不止他一个,萧景同样失去了他所有至亲,天地之间,他同样孤独。
“南涧,你记得那年在天牢,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被谁利用并不要紧,是死是活也不要紧,你只想来日史书工笔江家不至被后人唾骂,你只想堂堂正正的做回江邵南。我当日对你说过,我不仅会完成的心愿,我还会让江邵南重新活回江邵南,如今我还是那句话,江家已然清白,你也俨然做回了江邵南,剩下的日子,你就是原来的江邵南,你还可以好好生活啊!天涯路远,若你离开,我要去哪找你啊?”
“陛下,三日前大殿上你说你补偿我,天下之大,何处是故乡,现在的江邵南连家都没有,谈何好好生活啊?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邵南涧,你让我如何活回原来的江邵南啊?这么多年的时光,你又拿什么来补偿我啊?”
“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对不起你。”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邵南涧也是在这里与他大吵过一架,也是从那之后,他终于明白他的艰难他的不易,可是如今看来,他并不全懂。
萧景不知道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伤害已经造成,他拿什么挽回啊!
脑中一阵晕眩,胸腔内血气上涌,这种滋味他不知已经尝过多少遍,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江邵南也看出了他的异样,连声叫人去请太医。他则将人扶至床榻,触及他手的那一刻,竟犹如握冰一般寒凉。
“若祁,你究竟怎么了?”
萧景没有说话。
太医诊过脉说他是余毒未清,这才会时常发病。
江邵南强忍着将太医送走,便一副吃人的样子回到榻前。
“太医说你余毒未清,你为何会中毒?是谁干的,李承玄?”
“是秦艽。无碍的,他怕我发现,所以下的量极少,太医都说,只要好好休养会没事的。”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秦艽是李承玄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可你怎么能任由他给你下毒?秦艽呢?我去为你报仇。”
萧景拉住他的衣袖,摇着头示意他不要去。“别着急,交给我,我还想,还想与他好好谈一谈。”
江邵南听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便想亲手杀了秦艽解气,可偏看他还要护着他,更是气急。他自诩一向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唯独为了他,他三番两次地情绪失控。
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