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探了探身,凑近了对着江如故,说了唯一一句话:“以前,整个成长过程中,我一直因为自己是你的野种而觉得难堪,羞耻,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继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藏在不知道什么角落的勒索者仍然每天在纠缠江旷,他打过去少部分钱以做安抚,说还需要时间筹钱,毕竟公司还不是他的。
陈川很快有了消息,最终锁定在南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国,立即动身前往。
过了十天,陈川只发来一句消息,两个字:顺利。
自那天后,勒索者的微博和微信再没弹出过消息。
林宝珊现在是江氏的大股东,如果江旷愿意,随时可以接手公司,然而他想得很清楚,这间庞然大物一样的集团公司并不是他想为之付出和奋斗的理想,父亲曾经放弃的东西,他也并不渴求。
最后江令言成为了执行总裁,这是江旷的举荐,董事长仍然是林宝珊,她做主却给江旷保留了份额不少的股份。
江旷变得沉默了许多,种种浮华,不过大梦一场。
然而他始终比父亲幸运,他比许多人幸运,父亲为爱死去,母亲一生都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缪云飞自戕,缪可人从未得到过。
他的爱还在身边,日日相亲,触手可及。
看得到眉眼,听得到笑语,拥人入怀,满腔都是烫人的温度。
人生一世,欲望纷杂,求名,求利,视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点装扮,它既不能充饥果腹又不能蔽体遮寒,古来人们调笑,饱暖思淫欲,感情和性都不过是饱暖之后的“甜品”,感情还不如性,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说多看重它,徒惹人讥诮。
可是若没有它,那些名与利,饱与暖,又有几分滋味?
江旷是个俗人,他骨子里流着跟江令绍一样视爱如万物的血,他需要有人在耳畔呢喃,十指相扣地赏春花与秋月,观夏虫与冬雪。
他坚硬而排斥亲密的壳早就碎了,甚至数次午夜梦回,梦见十几岁的自己,流着泪跟状若疯癫的母亲说,我爱你。
这是他心结的根源,知道真相是第一重治愈,而江旷想弥补得更多。
梁迟最能直接感受到江旷的变化,《棋子》已经拍了两个多月,再有半个月就杀青了,江旷在片场的时间比拍《福星》时还多。
拍《福星》的时候,特别是遇到有亲密戏份,如果江旷在,梁迟就会浑身难受,这种难受一方面来源于他自己,一方面来源于,他对江旷心思的琢磨不透,虽然很难说出口,但他确实隐隐担心害怕过,江旷见过他与别人的亲密画面,会不会厌恶他。
《棋子》没这方面的顾虑,剧的尺度原本就比电影小多了,尺度大了根本没法播,但梁迟现在很笃定的一点是,即便再有亲密戏份,只要戏是好的,那些亲密行为是必要而合理的,是剧情与氛围都到了那个份上,江旷不会排斥他做出最专业的表演。
两个人都拎得清,这种东西对谁都不会是考验。
他们一起看刘亚仁的片子,看《燃烧》中他与女主的动情戏份,梁迟一边想着自己的差距,一边感叹这影帝戏里戏外都毫不保留力气,戏里不用说,戏外对生活里的男友更是爱得烧成一团火。
梁迟好羡慕啊,看着江旷,心里默默立下一个誓言。
在《棋子》的片场,江旷其实大部分时候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带着台笔记本,直接将片场当成了工作间,在这里写起了下一个剧本。
他在写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剧本,一对关系扭曲的母子。
要不要写这个剧本,江旷想了好几夜,直到真正开始写,无数的回忆纷涌而至,几乎不用他去编造什么,每一片回忆的碎片都带着刀子,割得他生疼。
成年后,他刻意将这段成长的经历封闭了起来,即便跟最亲密的人提起来,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像一个心智健康而强大的正常人。
有些事情刻意压抑得久了,看起来像真的,足以蒙混他人,然而只有自己知道,不是的。
这样的母亲和这样的身份,他觉得自己活在污泥中。
所以,当江如故说接他回江家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透气了。
大梦初醒,江旷又把自己逼回了那个满心叛逆而惶恐的少年时期。
曾经的羞耻感与逃避之心是真的,他都悉数写进了故事中,只是此刻,他站在上帝视角,在知道事情的全貌后再去体会黎思的心境,每一刻都令他生出寒冷与悔恨。
他必须要面对这些悔恨,面对是消解的第一步,即便也许永远也无法真正消解。
他以黎思的心写下故事中母亲的话语,动作,描绘出她每一个眼神,心中又痛又悲。
唯一能打破这种自虐式沉浸的方式,来自梁迟,这是江旷为什么要在片场写剧本的原因。
他渴望无时无刻地看到梁迟,不管他在做什么,和自己有关或无关,只要看得到,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就能令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