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又要?
又要收拾烂摊子?
白芨几乎要叹气了。
倒是白竹, 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
“就是说……”他抬眼看着决明,“我的母蛊还没死……还有传递的可能吧?”
他看着决明,仿佛在看什么不能再脱手的宝贝, 道:“按你刚刚的道理……只要问出你配的药, 再把你吃了, 我就能拿回我的蛊了?”说着,他的脸上竟挂上了颇为愉悦的笑容。
“啧啧, 这小混账……”喻红叶扭过头,小声逼逼。
“阿竹, 你在说什么。”白芨则皱起眉,训斥道。
“……我乱说的, 过过嘴瘾。”白竹,马上认怂。
白芨又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先阻止他的暴动吧。”
“你们说的暴——”决明不明白他们一直提到的“暴动”是什么,正想开口询问,就忽然体会到了天崩石裂的痛苦。
澎湃, 风暴, 一叶扁舟。
时光跨越十七年重叠,他与自己的父亲体会到了一模一样的感受。他慢慢睁大眼睛, 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地走向终结。
暴动……
——没有驭蛊之能的人,若强行驭蛊,便会使母蛊失控。母蛊失控所产生的暴动足以摧毁方圆百里的生灵, 其情形犹如人间地狱。苗谷中人畏而不谈, 认定其为“天罚”。
白芨看着决明。
那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少年。
拦她不住, 便陪她一起逃课。
被先生抓到, 又要替她挨罚。
白芨慢慢地闭了下眼,又睁了开来。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结,无论谁都无法阻挡。
方圆几里,虫群骚动,嗡鸣。
“阿姐,”白竹转头,“我来吧。毕竟是我的母蛊,本就该由我驾驭。”
白竹说的没错。那蛊生来就是他的,尽管会屈从于白芨更为强大的能力,但确实由他本人驾驭起来才更加得心应手。
白芨点了点头。
白竹便迎了上去,凑到决明的近前,先拍了拍他的脸。
“你说……”他笑着眯起眼,用只有决明能够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一会儿,我从哪儿开始吃你好呢?”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如同是在看什么猪羊一般。
决明没有理睬他。
……甚至不是因为滔天的疼痛。
他只是在蚀骨滔天的疼痛中,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他忽然意识到,白芨并没有骗他。
窃蛊的他,如今承担所谓的“暴动”。他显然无法控制体内的母蛊,甚至正因此而面临着死亡。
而当年,他的父亲,也成功夺了蛊,想必也是面临了同样的局面。
所以……没有人杀死他的父亲。
没有人。
那么他们……真的是为了维护他父亲的名誉……甚至也许是为了保护他,才说了“意外身亡”的谎……吗?
这份对他的保护,甚至很可能正是时任苗谷谷主的,白芨的父亲所主张的。
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害死了白芨的母亲。而白芨的父亲仍在维护他。
然而,十七年后,他却陷害于白芨,差点将她的母蛊生生挖出。
……甚至还辜负了她的心意。
他们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原本……已经在一起了的。
他却那样对待了她。
决明慢慢地睁大眼,内心忽然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悔恨,根本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他只是落下了眼泪来。
“不是吧?”白竹嘲笑他,“疼哭了吗?”
决明啪嗒啪嗒得掉着眼泪。
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欠了白芨很多。
而如今,他就要死了……他就连一点点,一点点补偿都无法做到。
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
那是无穷无尽的,无法纾解的,无力挽救的,无以言喻的悔恨。
比疼痛更甚,比这世间的一切更甚,几乎要将他逼疯。
白竹按着决明,开始驱使他体内的母蛊。若是放着不管,方圆几里的人都要被虫群吞噬殆尽了。
他竭力驱使,甚至冒出汗来。
竟有……这么难。
他能感觉到,在生命的光辉渐渐消散之时,决明……竟在帮他。他在帮他控制母蛊。
白竹看了决明一眼,不为他死前的善念所动,却毫不客气地借了他的力。
几乎就是在决明的生命消逝于这世间的那一刹那,母蛊渐渐被平息了下去。可以说,母蛊是在二人的协力之下平息的。
白竹的汗几乎浸透了衣服。
他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才总算提起了力气。
他喘息着,而后忽然伸手一扬,扬起一片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