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被他骗了。而没有被他骗的白芨和白竹, 也不会在乎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他站在喧嚣之中,却仿佛远离了人群,立于孤岛。
他的手中握着母蛊。
白竹失去了母蛊,却到底是蛊的正统继承人。纵使母蛊被夺,仍能将蛊唤回。
母蛊就是这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至少蛊的继承人一定有。
拥有的人,天生就能拥有。
没有的人,若是尝试拥有,便会被杀死,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信这命,不信这邪。
所以,他截胡了白竹的母蛊,握在掌心,然后于此时此刻……
将母蛊咽了下去。
白竹脸都白了,刹那间冲上前去,试图卡着决明的脖子,让他把蛊吐出来,道:“你做什么!那是我的蛊!!”
实际上,连白芨都因决明的举动而愣了一下。
她见过想要夺取母蛊的人。夺蛊的人要如何操纵母蛊,是否能成功先不说,起码……得让母蛊活着。
而他把母蛊……咽下去了?
那母蛊会如何?作为……呃……普通的肉?
决明咽下了母蛊,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没有人能阻拦他了。
所以,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多话。他平素不是喜欢倾诉的人,但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就真的很想让她知道。
他忽然开口,道:“我的父亲,是很虔诚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没头没脑在说些什么,他却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道:“没有人比他更为虔诚了。他比谁都要尊敬圣女大人,比谁都信奉蛊术……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教我,为圣女身死也是在所不惜的。”
“他为了圣女,付出什么都可以……但圣女却,一点,就连一点也不愿帮他……”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愿帮他呢……”
“所以,父亲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才觊觎了蛊术。”
“而蛊之一术,就当真是那么高贵的东西吗……为什么夺蛊,就足以要他去死呢。”
“简直如皇位一般霸道。”
“为何……你们为何——”
他红着眼睛,看着白芨,看着苗谷中的人。
“——要杀死我的父亲。”
白芨没有说话,陈叔倒反而先听愣了。
陈叔愣了一下,而后才开口,道:“谷主,你在说什么?你父亲,决芒兄弟,他是意外过世的啊。”
“陈叔,”决明摇了摇头,“我不小了。这种谎话,已经骗不到我了。”
“我父亲留下的研究,极细致地写着取蛊移蛊的预想。我父亲的尸身,甚至没能回到苗谷。”
“所以……我就去找他了。”
“我听到了永宁城的异变。上任圣女大约就是那时失去了驭蛊之力,而永宁又有虫群……想必,我父亲是成功了的。”
“然后……他就死了。你们说,他的死是意外。”
决明喘息了一口,仿若叹息一般,裹挟着如沼泽一般粘稠而沉重的哀伤:“夺蛊真的罪以致死吗……”
“说到底,我父亲本没有那般野心。为什么圣女就不肯帮他呢……”
他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他年纪小小就成了孤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彷徨在空荡荡的天地间。
白芨看着决明。
白芨忽然就理解决明在说什么了,她知道他以为这些都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她决定告诉他真相。
她平静地开口,道:“没人杀死决芒。决芒是夺了母蛊,自己承受不住暴动而死的。”
“至于我母亲为何不答应他的请求……你应当不知道,他请求我母亲帮他什么吧?”
“他恳求我母亲,给他返生蛊。”
“返生蛊是怎么回事,想必你也亲眼见到过了。”
白芨看着决明,丝毫不加圆滑地,将真相一个字一个字地戳给他:“你父亲,是妄求恶蛊遭拒,强行夺蛊而无力驾驭,自己引发暴动而死的。”
“而若不是我拖住了暴动,死的可就不仅是你父亲了。”
过去的事,白芨的父亲其实从未与她提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借由乾坤蛊而亲眼看到的。如今,她终于将过去和现在连成了一条线。
“难怪我母亲体弱多病,早早离世,正是因为被你父亲剖开胸口,夺去母蛊……决明,你家欠我母亲一条命。”
白芨盯着决明的眼睛,语气越来越冷:“你有何颜面,在我面前指责我母亲?”
“你在说什么。”决明只觉得她说话乱七八糟,中间甚至还夹杂着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如何能阻拦十七年前的暴动?”
倒是陈叔在一旁,越听脸色越是发白。
同来的苗谷众人都在当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那时,正是他,还有其他几人,跟随白芨的父亲一同出谷,收拾了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