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游船至申时三刻,才纷纷上岸坐回马车赶往三里外的“重泽楼”。那是京郊最大的酒楼,依着衷鸣湖畔临水而建。飞檐画角的五层高楼,远远便能看到风火墙上挂着的巨大招牌。楼内曲槛回廊、移步异景,不少文人墨客登高至顶,于最高处俯瞰衷鸣湖吟诗作画。
重泽楼有南北两进院落,陈月葳领着守卫,驾着马车往后门歇去了。童隽一行人从北院入,初见便是上下两层悬挂红绸的大戏台。想是老板请了名角儿,场面热闹、座无虚席。
掌柜的见她们来了,赶紧让小二招呼贵客领进厢房。那厢房大得很,还需掀开两层由浅入深的青碧隔纱绣纬才入内间。包厢里的摆件是依着湖面四时光景而设。
春扬垂柳,夏映芙蕖,秋坠红叶,冬覆寒雪。四时四景,气象万千大有不同。
“重泽楼果然不负圣名,这厢房不逊于上京那些酒楼的考究文雅。”童谦也是开过眼的,她吩咐琉儿定席面的时候,点名要最好的抱山居。料到是不同的,但比她意想的还要好上数倍。
几人坐定之后,不多时便有小二一一奉上佳肴美酒。
“再添一道五香鹅,我在家就想吃这一口。可心都闻着害口,馋着我有一段时日呢。”
袁勉则问道:“你们这可有绿豆榛穰枣粥?”今年春夏交替之时,他胃口不佳。傅式缨不知打哪儿听来的,给他送来这么一碗粥。他吃了极是喜欢。便让童府后厨做来。但如何,都觉得味道不如傅式缨给他的那一碗。
“五香鹅、绿豆粥这些都是净有的。枣可以给您加,这榛穰嘛实在是没有。”
“没有便罢了,你只把有的快快送上来。”
“好嘞,几位稍侯。”
小二前脚刚笑呵呵走出厢房,就看到琉儿后脚兴冲冲的捧着文房四宝进来:“今儿有诗社在重泽楼起社作诗。小姐们不若施展文采,博个彩头。”
“我们又不是社员,怎么施展?”童谦虽不精通文墨,却很是好奇这是个甚么玩法。
“这题目韵脚都定好了,她们该作的诗也都作了。只是奇了,有一位社员只写了上四句,下四句如何也续不出。结社后这首虽未完成不能夺魁,但前四句实在是妙极。她们便让店里的客人一同参与,平仄韵脚都不作过严要求。只看哪一位情志到了,能续出来。她们便为那一桌客人,分摊席面钱。”
“这倒是有趣。”童谦看到琉儿捧来的笔墨纸砚,问道:“难道凡是连句者,她们都送一套文房四宝?”
“那倒不是。”
“那是你买的?”
琉儿听这么一说,也察觉其中蹊跷头垂得越来越低:“是。。。是酒楼里卖的,确实比外头的贵不少。”
“你这蠢丫头,这不就是酒楼老板伙同那些酸腐书生下的套吗?连上连不上的,都跃跃欲试的买笔墨,她们可要狠赚一笔。”
琉儿听她主人这样一说,方觉得自己是上了店家的当。袁勉却笑着将书着上四句的宣纸,送到童隽手中。又同琉儿一起将纸铺展开,倒水研墨。
众人定睛一看,那四句是这样写的:把酒请君醉,骀荡自逍遥。杳杳别蒙昧,尘喧已冏然。
“如此情致高雅,不落俗套。似癫狂有意境,委实值得一续。”童隽虽为武将,却也绝非粗鄙之人。女子天生力气不如男子,全靠后天操练。故而将帅之才更重运筹帷幄,计谋决断。而非四肢发达,好勇斗狠之辈。
“这言之无物、故弄玄虚的有甚么好。”童谦看完一头雾水,夹了几筷子五香鹅,那鹅肉口感细腻、炖的鲜香入味。这顿吃的,很是满足她的饕餮之欲。
“山川。。。明媚。。。”童隽吟了几句,却也终得不出后文。薛微略加思忖,对琉儿道:“能否将笔拿来于我试试。”
“好,好捏。侧侍请!”
薛微接过纸笔道了声谢,走到一旁摆设盆栽的卷草纹方几上开始写写画画。
这时候新添的酒菜都上来了,童谦本想唤薛微回来伺候。却被童隽抢先为她斟了杯酒,适时给拦住了。袁勉喝了口粥,还是觉得比不上傅式缨给他送的那碗。他又见薛微挥毫专注,便帮他将方几上的盆栽移到别处去了。
薛微这思绪便是由童隽吟的“山川”两字而来。在文思受阻之时,他忍不住偷眼瞧了瞧,坐于主位的大小姐。
胸有丘壑,眼存山河。脑子里勾勒出一英气洒脱的女子,行于山水间的逍遥意态。
“有呢!”薛微蘸墨再书,霎时笔翰如流。他又反复修改几遍,便将写好的句子誊抄出来。而后搁笔轻声吟诵:“虚明无忧惴,予世呼一言:山川解锁眉,湖海逐心悸! ”
一张宣纸被包厢里的众人传来颂去,都觉是佳句巧哉。
“侍身才疏学浅,献丑呢。”
童隽看完纸上诗句,惊叹道:“词翰①俱妙,才子啊!”
琉儿将宣纸拿到楼下,正有不少人趁酒酣耳热时,仰而赋诗②。另一众人正围在一处,焦头烂额的选着诗句。这送来的许多连句,或是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