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去你公司聊就好了。”俞舟欢姗姗来迟。她一身黑色,连肩上的那只牛皮小包都是黑钻黑链条。
她等了他两回,因此今天明明和领导请了年假,还是睡到日上三竿,洗衣服、晒衣服、选衣服,一直拖到铁定会迟到的时间点才肯出门。
挺无聊的,但她就想这么干。
“我怕你觉得太严肃,毕竟你也算是半个文艺圈的人了。吃什么?”程道声一边说一边递来菜单。他看见俞舟欢指尖发红,让服务生倒了一杯热水。
俞舟欢没和他客气,拿起玻璃杯,一口就是小半杯。
“今天是程总请客吗?”她问。
“你要是想请,我也不反对。”
“哼,那AA吧。”俞舟欢看都没看一眼菜单,直接召来服务员,“你们最便宜的下午茶套餐是哪个?”
服务员“唔”了一声,面露奇妙色彩,估计也是很少在市中心看见穷得这么直截了当的人吧。
“算了,我自己看吧。”
“这位先生已经点了一个经典的两人套餐。我们的套餐分量还是很足的,或许可以等它上了您再看着点些别的。”
“好啊,谢谢你。”俞舟欢不卑不亢地掩饰着尴尬,转身就对程道声翻白眼,“你是不是钱太多心理变态了,这么喜欢愚弄别人。”
“你可以选择不吃。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我要是不受嗟来之食,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俞舟欢今天是来和程道声谈小说版权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的小说在那些追捧数据流量的公司眼里连个最差的B级都高攀不上,也就她这位前男友,心思不纯,才能让她抄个近道。
机会一旦错过就不来,她当即放弃清高。
服务生很快送来套餐,不谈味道如何,眼前三层式的甜点层次分明又彼此辉映,配色也很有莫奈的格调,算是对得起它的价格。如果不是对面坐着程道声,俞舟欢应该会拿起手机拍几张。
她先挑了一块伯爵司康,这味道嘛,还真的不如她婆婆的手艺。
“不好吃就换块别的吧。”程道声看懂了她的表情。
俞舟欢扁了扁嘴,又咬了一口:“也不能说是不好吃。”
“你胃口本来就不大,为什么不把肚子留给最好吃的东西。”
“浪费粮食多可耻啊。”
“人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浪费,总要有取舍。”
“好有哲理啊,程总!”说完,俞舟欢像是作对一般,把最后一小块司康快速地丢进了肚子。
她明夸实贬太过明显,他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欢欢……”
“程总,可以谈正事了吗?”俞舟欢拍掉手上的司康碎屑,她抱着玻璃水杯,身体微微向后仰。她自以为已经给足他面子,喝了茶,吃了甜点,也卖了那么一点点笑。
程道声也在笑。俞舟欢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皮笑肉不笑的笑,笑面虎的笑,真让人扫兴。
“我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是正事。”程道声开口了,看起来他要玩文字游戏。
俞舟欢抬了抬眼皮,决定奉陪到底。她存心承认:“程总说得对,是我格局太小。难怪你能财富自由,而我还在为钱发愁。”
“你想要财富自由,随时都可以。”
“不可以吧。我又没有和富二代结婚。”
程道声轻笑,金色的眼镜框上反出了然于胸的光。
“郁然已经不在了。”他说。
“但她活在我心里。不管这个版权合同最后成不成,我都很感激她能给我这个机会。”
“她给你的机会不止是这个合同。”
在程道声的面前,郁然真是一点儿秘密都没有。
都说回光返照,在告别世界之前,郁然有过几天清醒的日子。她仿佛重获活力,还很有兴致地装扮起自己。
俞舟欢去见她的那一天,她穿了一条娃娃裙,洁白布料上开满粉色的小花。郁然拉着裙摆对俞舟欢感慨:“时尚真是一个轮回,我小时候我妈就给我买过一条这样的裙子。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之后她妈妈离开了,她再也没有也再也不想穿这样活泼的裙子。
那天的郁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到最后几乎每个字都是围着程道声转的。
“他是个天才。”
“他拥有的其实很少。”
“他很孤独。”说这话的时候,郁然简直比她口中的孤独更加孤独。然后她握住了俞舟欢的手腕,眼神虔诚又负罪:“我想把他还给你,俞舟欢。”
人生最后一个愿望,郁然想要让一切回到起点,那个她自己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俞舟欢不禁叹了口气,一想到郁然就会想到葬礼和死亡,她难免惆怅。她给自己戳了一块莓子挞,补给了一些糖分,才对程道声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也应该知道我只接受了这个合同。”
“你的梦想远不止于这个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