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乃是皇帝身边的伴当宁福钟的三徒弟也是干儿子,比起前头两个徒弟来也最得他看重,指望着日后养老送终的。宁福钟派他来,显见是有话要说了。
陈润与他干爹宁福钟学得一个样,俱是见人便带三分笑的面相。他走到霍宸近前,先是宣读过皇帝的一众赏赐,诸如掐丝珐琅彩瓶子啦,如意云纹大插屏啦,珍奇美酒宅邸张设啦……种种厚待不一而足。
待一气儿念完了,陈润这才笑着与他拱手:“给侯爷请安。您圣眷之浓,满朝都算是独一份儿啦!”
“蒙小陈公公高看一眼。”霍宸亦颔首笑道,“此番辛苦,这些便拿去做个吃酒的钱。”
说着,将一个龟背纹暗花的锦缎荷包渡进陈润掌心去。
“嗐,您也忒客气!怪道师傅他老人家也说,三不五时听皇爷提起您!”陈润这脸上的笑登时由三分变作六分,手上做出个顶呱呱的手势来,“便是方才,皇爷还不住感叹您这同袍之谊,不愧为我朝柱石!”
霍宸心下一惊,面上如常笑着,朝天上拱一拱手:“全蒙陛下信赖厚爱。”
二人客套几句,霍宸便带着赏赐打道回府。他饮酒不甚多,恰能坐在马上,教正月里的冷风吹上一吹,也好醒醒神。
侯府里,娴意早得了信备好姜汤热水,只等着霍宸回来便能驱寒沐浴。她难得有几天清闲,就坐在罗汉床上读读闲书,抑或给霍宸打个络子。
霍宸进得门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赶着他喝了姜汤好去沐浴:“你也太任性了些。数九寒天的,又吃了酒,哪就能这么大喇喇地骑马回来了!还是快去洗洗身上的寒气!”
这婆娘现在倒很敢耍威风了!
他作横眉立目状,娴意却分毫不惧,顾自推他去偏房不提。
将自己打理好了,霍宸那点酒气也醒得差不多了,散着头发、披着外袍与娴意闲话:“今儿大宴遇上从前在北境时的同袍海平生,便邀他初五前来赴宴,你届时准备准备,与他置办桌宴席招待。”
“初五?这时间怕有些赶。”娴意微微一愣,“这位海大人可有什么忌讳么,我也好安排一番。”
霍宸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用不着那许多规矩。他与我乃是过命的交情,只当是自家兄弟随意吃吃就好——多年不见,我亦不知他忌口。不过北境苦寒,他又糙惯了,大约很好养活。”
“哪有你这样说人的……罢了,我自个儿瞧着办。”娴意唉声叹气,又瞥见他还在滴水的发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也太不经心……松叶,你去给侯爷将头发好生擦一擦。”
她自己则眼不见为净,转去一边琢磨明儿省亲的礼单子去了。
夜深人静时,霍宸照例妄图动手动脚,却被娴意推去一边。这人好大不乐意,嘀嘀咕咕地缠磨,实在是个不要脸面的泼皮。
娴意几次将他推开,口中警告:“明儿个我要早起省亲,你不要闹我!教娘家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要紧……”霍宸死皮赖脸不成,几次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只嘴里还不安生。
过了一会儿,他觑着娴意迷迷糊糊地要睡熟了,忽而凑到他耳边道:“你晓得么?陛下对我起了疑心,约莫是要试探我了。”
“……这怎么会?”娴意原已半梦半醒,闻言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嘘——”霍宸赶紧将手指搁在她唇瓣上,示意她放低声些,以防隔墙有耳。
娴意后知后觉,压低了嗓子追问:“你不是陛下最信重的臣子之一么?如何会被疑心?”
“谁告诉你的?”霍宸闷笑,“我若被信重,为何袭爵后会被留京多年?不说旁的,你且看后院那些个人都该知道我处境不妙了。”
当今北境并不算安稳,他又是朝中正当年的武将。如此将才,无论如何都不该在京郊大营消磨时光,满身本领都耗在训练新兵上头。
归根结底,还是他手上权势太过,那一位对他不放心了。
霍宸拉着娴意躺回去,将白日里的事讲给她听:“初五要宴请的海平生曾是我的副将,如今也算是北境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行伍出身,我靠着开国勋贵,陛下自然不愿我们关系亲密。
“倘我们过从甚密,即便我们无意,也会逐渐形成派系。不单不利于他集权,日后换了主将,恐怕军中也难掌控。今日万幸有那位身边的老人帮衬,暂且打消了他的疑虑,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想,开笔之后,陛下恐怕要给我些警醒了。”
“大约是什么?你能猜得到么?”娴意追问。
“或者是南边儿,或者是西边儿,总归不大安稳……嗨呀,我现在怎么会晓得!”霍宸闭着眼胡乱摸几下,将身边人按到自己胸前去。
他自己说了个尽兴,也不管娴意还睡不睡得着,一把将被子蒙到头顶:“好了,你不是要睡么?快安置了!”
娴意这会儿却是半点睡不着了,气得爬起来去拧他腰上软肉。不想这人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好些年,身上却精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