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辞道:“所以商伯父之所以没有对纪师兄下手,其实是因为……”虎毒不食子么?
鹊近仙沉默良久,似是也对这位故人的命运有颇多感慨,半晌后微微苦笑了一下:“护子本就是世间生灵之天性,哪怕是豺狼虎豹或大奸大恶之人,这种本能也刻在骨子里。失言他自以为利用了邪气,其实是邪气控制了他。若非如此,他即便有弑父杀子的念头也不至于这般强烈。”
说到此处,鹊近仙顿了顿,面上多了几分肃然:“这就是为何先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封印邪气的原因——人性固然善恶皆有,但大多时候即便心底有恶意滋生也尚可自控。然而一旦被邪气影响,再小的恶念都会被激发得无比庞大,若放任邪气在人间肆虐,终有一日世人将因自相残杀而万劫不复。”
鹿辞深深点了点头,片刻后郑重道:“师父放心,我们定会全力以赴尽快将邪气收回。”
鹊近仙淡淡笑着“嗯”了一声,他知道以这俩孩子的品性此事根本用不着自己多说,他们也绝不会怠慢半分。
……
鹿舆一路向西南飞驰,直接掠过了赤焰花谷上空,抵达了弥桑家祖宅所在。
先前仙宫被袭忘忧被掳走时便早有弟子前往祖宅报信,故此时虽已是深夜,弥桑家上下却依旧灯火通明。
鹿舆落地,门前守卫即刻入内通传,不消片刻家中老夫人并一众长者和下人们便乌泱泱从那长阶涌下,急急围到了鹿舆近前。
一具尸身,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鹿辞与鹊近仙带去的无疑是对整个弥桑家来说如雷轰顶的噩耗,但好在鹿辞很快道明了鉴月魂瓶的存在和钟忘忧只是暂时昏睡的详情,这才使得众人皆是在震恸之余稍获了些许绝处逢生的庆幸。
只不过,魂瓶虽能保魂元留存,但想找到一具合适的躯壳来还魂却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躯体原主须得寿元将尽,且还甘心佩戴遗物一月并于死后自愿献出身躯,这本就是万难促成之事,否则当初姬无昼也不必苦候十年之久。
所以,往后弥桑妖月不在的日子里,弥桑家和幻蛊仙宫都需有人暂管,好在弥桑家老夫人虽已年迈却还康健,足以辅佐提点尚且年少的忘忧。
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弥桑家上下都忙着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商议往后的安排,而鹊近仙师徒二人毕竟是外人,不便参与这些家事,在与老夫人道明始末并嘱咐待忘忧醒来派人前往渡梦仙宫知会一声后便告辞离去。
……
鹿舆重新启程,飞往极夜雪域。
抵达北域时身后的人间大陆已临近破晓,而长夜无昼的雪域却依旧明月高悬。
迎风披雪,灵鹿飞至渡梦仙宫上空盘旋而下,稳稳降在了藏鹿园中。
鹊近仙本就已是被囚禁寒潭多年,这几日又费心费神连番操劳,纵使身子骨尚算硬朗却也不免露出了几分疲态。
于是二人甫一行出藏鹿园,鹿辞便先将他送去了宫中一处空殿歇息,随后才折身往玉鹿阁行去。
第84章 鉴月魂瓶
翌日。
鹿辞在一阵敲门声中迷迷糊糊醒来。
渡梦仙宫长夜无昼, 窗外永远是漆黑一片,他也不知此时究竟是何时辰,只觉仿佛才刚睡下不久。
昨夜回到玉鹿阁时, 屋内还留了一盏未熄的烛火,但榻上的姬无昼似是已经用过药沉沉昏睡了过去。
鹿辞生怕自己睡觉不安分碰着他身上伤处,不敢与他同榻而眠,但又担心他夜里有何不适需人照顾, 便轻手轻脚地抱了床被子出去在外间囫囵凑合了一夜。
此时恍惚间听见敲门声,他思及宫中才历经一场大乱,恐是弟子有何要事禀告,故而纵是困乏却也未耽搁,打着瞌睡起身开了门去。
门外站着两人,一人是宫中掌事东瓶, 而另一人却着实令鹿辞有些意外, 意外到连瞌睡都瞬间清醒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另一人正是昨夜还昏迷不醒被他送回弥桑家的钟忘忧, 此时正肃然地站在东瓶身边, 手里还捧着弥桑妖月的那件幻蛊纱衣。
不等钟忘忧回答,东瓶便已是在旁替他解释道:“我看这孩子像是有要紧事找你们,就擅自做主直接带他过来了。”
鹿辞点了点头:“无妨, 你先忙你的去吧。”
东瓶应声离去,鹿辞连忙侧身让开屋门:“快进来, 你怎么自己来了?”
昨夜将钟忘忧送回去时鹿辞曾与弥桑家打过招呼, 让他们在他醒后派人来渡梦仙宫知会一声,却不料如今过来的竟是这孩子自己。
钟忘忧的面色十分憔悴,脑后的发束松松垮垮,昨夜哭红的双眼此时连血丝都未消退,一看便知是刚苏醒不久。
他举步迈过门槛, 待鹿辞重新将门合上后略微迟疑了片刻,正要开口,却忽听内间传来一声轻唤:“阿辞?”
鹿辞一听,当即领着钟忘忧往内间行去,入内后见姬无昼已然醒来,此时正单肘撑榻欲要起身,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