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段安然。
她从一开始就看那杯酒不太顺眼了。
而宁语冰在留意到身边人冷下的神情之后,也反应过来。
于是她站起身,捏上庄越露在长袖外的那截手腕,拽着,就将看上去有些晕晕乎乎的男人往边上沙发一带,有些烫,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甚至都沾了点湿腻的汗。
再顺便,宁语冰把那没被端稳的酒杯也捞回掌心里,几乎是空了的,只余底下薄薄一层。
她眯了眯眼,侧过杯身,让它正迎上斜照的斑斓彩光,碎碎点点,杯底有细小晶体折射,实在晃眼。
她暗自啧声,神情却没改,眉眼间的冷意被盈盈的笑掩盖。宁语冰扬起酒杯,视线往场上转悠了圈。
与那刚才凑来献殷勤的……叫什么来着?她不在意,只消有这么个人,目光相迎,那人应该也是在找她,又不敢时常往安然姐这儿瞧。
这下四目相对,宁语冰弯眼露笑,朝他举了举杯,对方便像是心领神会悟到了什么暗号似的,偏过头去,与刚才还在闲聊的朋友道句别。
宁语冰就趁着这时候,把酒杯放下了,递给段安然,自己再将卫衣外边累赘套的那层宽松夹克给脱了,随手往沙发上一甩。
不偏不倚,罩在犯迷糊劲还没过来的庄越身上,把那整张脸埋了个严实。
戴南走过去时,看到的是年轻姑娘笑盈盈抬脸看着自己,和他今天见到的其他人相比,显得格外清新,连他刚多饮的那几杯酒精,都好似一下子挥发散尽了。
这回托朋友带自己来安然姐的趴玩,果然是求对了。——也不枉自己刚才往酒里加的那些额外的乐子。
加的量不多,那药比较特别,酒量好的一碰便容易醉,反倒是酒量差的、还能多坚持会儿,但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属于后者,神志还清明着,那就再多闲聊两句,把她往外边带,离段安然再远些,那就成了。
他这样想,原本还算周正的模样上浮现不自禁的笑,同时又往前踏了一步,语气装得温和:“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宁语冰软嗓渐轻下来,被一阵不合时宜的飘来的曲子遮掩住,只见嘴唇张合。
她又像是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液,不自觉,往后踏一步。
这就诱使戴南也跟着不由自主,往前靠近一步,挂着笑低头。
实际上刚才的酒精挥发只是假象,他昏了头、此时已经全然忘记再靠里边,坐着的是谁。
等他脚步一顿,反应过来时,才开始庆幸:段安然好像忙着什么,并没有往这边的逾越搭理的意思。
戴南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问对方名字了,而是改口说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吗?今晚的小蛋糕味道都不错。抹茶味的、或者是提拉米苏——”
宁语冰抬起左手,捏住了卫衣帽子垂下的系带,转在指尖缠起来,认真听着,又低下脑袋避开视线,不时抬眼与他接触,又飞快躲闪开。
又安静了会,她才轻声说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戴南刚才扭头去看段安然的反应时,恰恰好,错过了另一侧耳畔传来的动静,那边是沙发角落,光线好像自觉避开的地方,只有阴影。
余下都是看不真切,同时他也错过了眼前女孩那一瞬间的回眸。
那时宁语冰偏过脑袋,正好与从衣服底下探出头来的庄越视线接触,对方还微微皱眉,像是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但又想站起来——兴许是对宁语冰面前站着的那个人表示不满。
毕竟看出戴南心怀不轨,不是什么难事。
而宁语冰眨了眨右眼,一个wink,还有自信满满的笑容,就把他忽悠镇住了。
段总和她是朋友,不会眼见着……
庄越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就从眨眼里获取到了例如:别担心,之类的意思,与此同时,他用自己仅存的那部分脑子成功思考出了结论。
他是前后脚、跟着这位圆脸姑娘进来的,也好像看见了那个男人将酒杯递给她——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才回忆起来的庄越,耷拉下眉眼,带着那么些微的鸵鸟心态,揉了揉胀痛额角。
外套上是凛冽的风的气息,却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几缕暖意缠绕起来的。
“好、好,我听你说。”戴南保持着不多的耐心,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人身上,劝哄似的,试图望进她的澄澈眼眸里,去探寻醉意。
睫毛扑闪,宁语冰将舌尖抵在齿列上,唇微张,重新将脖颈抬起,嘴角的笑意依旧是不吝着弧度,弯弯翘翘。
这期间她又后撤了小半步:“我是……”
“你爹呀。”
话锋一转,同样是软和的腔调,后两个字吐得清晰精准,直梆梆,撞在戴南的耳膜上,掷地有声。与之一起砸上去的还有抡了半圈的滑板,宁语冰昂起脑袋,甜笑挂着,在戴南眼中却是泛着冷意的、彻骨的,没由来的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