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恐惧这条路,这是名副其实走向他们两人死亡的路径,葬身之处就在眼前了。他本来从没考虑过那个问题:他们是怎么回到这个时候的?这一切努力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幻梦?如果是梦,又是谁的梦呢?是濒死的谷云起为天门而起的执念,还是自戕的他为弥补那段过往而生的幻象?
见着葬身之所,一切会烟消云散,泯灭于无吗?
他实在害怕。哪怕就是不被谷云起所爱的现在,他也并不想……并不想失去。谷云起失去他并不可惜,他却再也舍不得让世上少了谷云起。
谷云起却不是他能左右的,就任他抓着手,按下开关,暗道“轧轧”开启,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南宫北翊只能亦步亦趋。倘若谷云起要面对,他便不能逃避。他只是不想放开谷云起的手,倘若真要烟消云散,也至少……至少消失在一处。
那座存放着天门先祖们棺椁的石室再度呈现在眼前,他的目光惨痛地掠过那一排排棺椁,心底依然发寒,来源却是对面岩壁下那块突起的岩石。
那就是谷云起最终倒下的地方。
谷云起却没有在意那里,他的目光也掠过那些棺椁,也不像“上辈子”那样,打算跪拜谢罪,而直接落在棺椁最前方摆着的石案上。
案上有三件贡品,一只白玉净瓶,一支翡翠如意,一卷碧玉简册。
他举步走向石案,南宫北翊胃里正浪涌波翻一般难受,抓着他的手,有气无力地跟他走过去,扫了一眼案几上的东西,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那时只顾着带谷云起跪拜谷家祖先,旋即又忙着开启机关,接下来便察觉到谷云起的身亡,神志昏乱,哪还注意到这些细节。谷云起走到案几前,伸手去拿那册碧玉简,道:“这就是戚明牧要的……”
他握住简书,正拟拿起来,那玉简却沙沙地自他握着的指间流泻出来,仿佛被他一握之下便已粉碎,转瞬便只余一堆碧光盈盈的粉末,别说翻看,便连一个字也不可能认出了。
谷云起怔住,南宫北翊不知就里,勉强振作了精神,道:“看来他就算来此,也拿不走。你们这件礼器,大约年深日久,已经毁坏。”
“……不。”谷云起抬起手,看着那沾染在指腹上的几粒玉沙,怔怔地道,“每年都会取出祭祀,至少去年年终,它还是好的。”
南宫北翊并不知道他在疑虑什么,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然而不好催促谷云起,便道:“你到门口等着,我来开启机关。”
谷云起神色奇异地看向他,道:“我本以为……这只是我死后的执念一梦,救了天门或见到死地,便会重归寂寞。”
南宫北翊不敢接话,他也是这么以为,但这也许是他的梦,他以惨烈的方式自尽而死,执念与谷云起当不相上下。他不知道何时会梦醒,但留在这双双身亡的现场,终究是危险不妥的。若有天道,或许就该在此提醒他们已经身死,不必留恋人间。
谷云起不去门口,偏偏拖着他——是谷云起径自走过去,而他不舍放手,只有被拖着地——走向那块他上辈子陈尸其上的岩石。
南宫北翊冷汗一重重冒出,只觉虚弱得想吐,甚想恳求谷云起停下脚步。他害怕的不止是谷云起曾死在这里,更怕回想起自己在这里做过的丧心病狂的举动。然而谷云起却根本不知道他在他死后的行为,从容地走到岩石旁,打量一会儿,道:“我死在这里。”
“唔……”南宫北翊面色惨白,谷云起侧头看了看他,道:“你怕什么?我这回又没中毒针,便是坐在这里,也不会……”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口。南宫北翊的脸已经开始扭曲,握着他的手变得不稳,仿佛他的手是一块火炭,被烫得要撒开,却又坚执地继续握着,以一种梦呓般的语气道:“你……你是中了毒针,才会……”
“……是。”谷云起抽出手,翻身坐上岩石,冷冷道,“我故意的。”
南宫北翊手徒劳地往前抓握两下,又觉得自己并无资格再抓着他,颓然垂落,喃喃道:“你……若告诉我……”
“现在我不想死,不代表那时我想活。”谷云起坐在岩石上,腰身挺直,并不像上次那般只有靠着岩壁才能坐稳。他没看南宫北翊,目光还是掠过那重重棺椁,投在深黑的暗影中,淡淡道:“能在那时死掉,我很满意。”
“……”南宫北翊默然不语。
他令人厌憎到,宁愿用死来摆脱束缚。他却还要追着他,试图缚住这片云影。
“看来并不是梦。”
谷云起找准了那个位置,他坐得随意,往岩壁上一靠,闭上眼睛。南宫北翊的心猛一跳,走上一步,才要喊他,便听谷云起道:“我的梦,为什么会有你?”
“你的梦,你却比我还迟入。”
“所以这不是梦。这是……”他停顿了片刻,似乎也难以找出合理的解释,只是吐出三个字,“《飞光篇》。”
飞光,时光。
时序流转,在神仙方术里,是可以操纵时间流速快